社会越发展,我们越贫困不安——读《饱食穷民》

《饱食穷民》作为上个世纪关于日本社会的纪实采访文集,我从中看到了21世纪中国社会的影子:小微贷、保险热、996加班、消费主义、无性生活、暴饮暴食症、女性残酷的自我审视等,都让我觉得这本书是来自上世纪日本的当代中国镜鉴之书。

书里一共有三章。

第一章【饱食穷民】主要讲的是几个人因为工作困境和被激发的消费欲望陷入社会小微贷泥潭,越来越重的债务让人窒息到想要逃离。

第二章【快节奏的城市】主角是沉浸在计算机世界中的程序员、工程师,他们只对让自己兴奋的代码程序感兴趣,除了工作其他都没有意义。也因为计算机世界“非黑即白”的逻辑,让这些人对人际关系和生活的评价标准变得更加严苛和固执,从而孕育出家庭关系,社会关系等方面的问题。

第三章【呕吐的女人】讲的是一些女性通过过度进食再催吐的手段,来排解心中的不安和焦躁。从小缺乏家庭关爱,难以建立对他人的信任,社会的评价标准,明星的潮流引导,护肤品广告的宣传,男权社会的主导等,都让女性用近乎残酷的标准来审视自己。

这本书读起来很轻松,每一个故事都可以带我穿越到上个世纪几十年前日本的社会,但是也很压抑,因为当我沉浸在这样的故事场景中时,我觉得我自己,或者我身边认识的人,就像是故事里的主角,每一个人都很悲惨。

我选了【饱食穷民】这一章里的几个销售员,成为我文章里的主角,因为就在不久前,我认识的两个销售也面临类似的困境。

“我们在追求物质的富裕,但是当这个世界真的被物质上的富裕所充斥的时候,我们却得不到真正想要的东西,世界变富了,我们变穷了!”

1、60年代日本的销售员

里面有三个销售,来自三个不同的阶层,A是普通家庭孩子,读过大学,毕业后做保险销售;B是山沟沟里烧炭翁的儿子,一番斗争得以有机会走出大山读个夜校,毕业后为了做到证券销售的支部长,一个劲儿的拼搏;C家里开工厂,结婚买洋房,但是因为销售工作忙,夫妻交流少,从而引出一系列问题。

但无论出身怎么样,他们都陷入同一种困境:还不完的贷款。如果从结果来追溯根源,说是因为日本经济快速的发展和行业的竞争也不为过。

A和B,都是销售员,他们困境是怎么完成更多的业绩,也是为了完成更多的业绩,他们投入了更多的金钱,甚至不惜借贷来填补业绩空缺。为了能让客户签合同,还要自掏荷包给客户买礼物,或者免费赠送几个月的保额,而这几个月,就是销售员自己出了。

和很多走投无路的人一样,他们开始注意到路边的借贷广告,小微贷、信用贷、高利贷,只要是能拿到钱都可以,就这样利滚利,上班工资没有赚到多少,反倒还借了不少钱投给公司的事业。

20世纪60到70年代是日本保险业非常繁荣的发展期,那个时候经历过大战不久,国家经济和人民的生活刚稳定下来,虽然不用担心明天的温饱,但是仍然会担心家里的劳动力是否还能支撑到明天,所以关于人身险和保障险等的保险业在那段时间就特别发达,竞争当然也很激烈。

作为全国几十万销售中的一员,A和B的竞争压力更不用说,B比A有出息,通过借贷填补业绩,做上了支部长的宝座,办公室面积大了,办公桌敞亮了,接待的客户更有腕儿了,但是欠的钱更多了,最终没办法想要躲起来逃离这一切。

C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不卖保险,而是卖复印机,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她的妻子。本来两个人结婚,买着洋房,公司给提供了住房贷款,生活可以很美满。但是妻子却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购物欲望,通过借贷买了价值不菲的戒指,装满衣柜的华丽衣服,或者还有其他C不愿意知道的事情。

妻子说,她之前太穷了,结婚后没想到就算不用工作,每个月丈夫给自己的零花钱都能超过以前在饭店上班的工资,消费的欲望被激发。

但根源是什么?可能还是因为C销售的工作性质。

根据C自己的表述,虽然自己在公司拿着高于当年大学生平均工资非常多的薪水,但工作内容也非常多,早会、晚会、业绩不达标检讨会等各种事情做完,回到家也就凌晨,跟现在的996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而当妻子想说两句话时,C往往是累到简单地敷衍过去。

所以妻子的生活开始空虚,她和C好像只是说起来是夫妻,但是却缺少夫妻两人之间的生活和沟通。

空虚感在心里游荡,想要找到一个填补生活空缺的突破口,消费是一种方式。但妻子没有控制好力度,催债的电话不仅打到自己家,还打到妻子母亲那里。两人为了还债,卖洋房挪到出租屋,但这仍然阻挡不了妻子借贷消费的冲动。

2、两个可怜的21世纪销售

单独拿销售员的故事出来说,不仅仅是因为印象深刻,还是因为身边有同样的案例。无论是60年前的日本,还是21世纪的现代,总有一些销售员,在经济貌似快速发展的泡沫表现下,面临饥饿致死的状态。

“XXX,现在给客户发100红包安抚情绪!”

这是区域客户经理对销售员的训斥,因为在报价时出错导致客户误会想要退款,销售同事面临着两难的境地。结果是公司做出重大优惠让步,如果客户还不接受的话,销售就要自己出钱填补。

很幸运客户没有死缠烂打,但是销售员确实犯了错,只是经理随口一句“现在给客户发100元红包安抚情绪”,让大家认识到,你的钱不是你的,你的人不是你的,你的工资也不是你的,都是为了维持公司生意的发展。

《饱食穷民》里的B销售,在业绩考核前谈了一大单,达标胜利在望,团队每一个成员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但是客户突然不愿意签单,为了不伤害整个团队,B借贷补上去了。

看似一个被公司逼迫维稳客户,一个自己圣母玛利亚为公司投资,但其实,都是经济发展下的牺牲品,60年前的销售员可能想不到,60年以后还会有销售跟他面临一样的困境。

“他当时真的太惨了,回来的车票都是借的!”

上面这句话,说的是弟弟的同学,也是弟弟向我描述的,就简称他为D。

D是在放贷公司做销售,也就是找到需要贷款的目标客户,然后发贷款给他们,这样说日本的那几个销售员都可以说是D的客户。

不仅ABC面临着业绩困难,D也同样面临着考核,初入职场的大学生总是喜欢自以为是,耍点小聪明,想着没有钱生活,放贷给自己,再拿提成和工资,业绩就来了,但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结果是借东家还西家,债务越来越重,电话打到家里。

D的父母帮他还清了债务,而他从深圳逃回武汉的车票都是问同学借的。弟弟说D来到武汉有找过他借宿一晚,在超市买洗漱用品和食物的时候没钱,弟弟付的。

“付账的时候,他特别不好意思,低声说自己没钱,所以我就帮他付了,后来回老家也是我帮他买的车票,你不知道他当时看上去有多惨!”

弟弟向我描述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那种绝望到沟底的自卑和羞愧。

3、经济越发展我们越贫困

小微贷、保险热、996加班、消费主义、无性生活、男性机器人般的工作等问题,在他们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即使到21世纪,还是能看到60年前日本销售的剪影。

这些问题都出现在相对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在这样的时期,本以为在城市工作的人会过得越来越富足,但是却发现,每个人都背上了债务,反而变得越来越贫困。

为什么会有贫困存在,贫困在哪里?举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例子:房贷!

尤其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他们是幸运的,能在这么好的时代读书,但是也是不幸的,毕竟有很多人一到毕业就面临恋爱分手、结婚、房贷、车贷等问题。手里没有很多钱,但是依然举家借款付首付,再通过银行商贷来分期。遇到不好对付的丈母娘或公公婆婆,可能还要因为结婚到处借钱。

不仅如此,也有一些意气风发的少年想要干出一番事业,于是刚出社会就开始创业,好不容易借够了钱开公司,结果经验不足导致惨败,人生又跌落低谷。

但这只是贫困的结果,贫困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可以依靠的“经济储蓄”。这种储蓄不是说你现在手上有多少资产,而是说当你现在手上的资产都消耗后,能够让你重新站起来的背后力量。

打个比方,农村里的人应该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一亩三分地你可以放那里不用任由他长草,但是当你需要时,你还有使用的权利,你可以承包给别人。或者当你在城市活不下去的时候,还可以折回去种田。

但是对于城市里出生和长大的人来说,紧缺的国土资源不可能让城市里的人们都能有自己大块大块的土地,而他们的生存之本就是在城市生活中进行激烈的竞争。竞争是为了生存,生存的压力带来不安,而不安就难保会激发出各种问题。

除了经济上没有可以依靠的储蓄,很多人在精神上也面临“储蓄不足”的不安,我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现在越来越多新的产业和工种出现,每天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这个社会淘汰,所以就要花很大的力气来保住工作和提升自己。于是我们成了各种技能培训,报班考证公司的主要目标。

除了工作,还有生活,996双职工家庭、异地夫妻、亲友关系等,都无时无刻不在考验和折磨我们,也因为精神上得不到满足,社会上各种自我启发式的学习班、修行班势头渐起,我们造就了这些产业,也成为了这些产业的目标,为这些产业的发展买单,因为躁动不安激发的消费主义行为,在销售员C的妻子身上彻底地表现出来。

仔细回想一下,你有没有不开心,或者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就想冲出去逛街购物。就拿我自己来说,我平时不怎么花钱,但是不开心的时候我一定要花钱,就算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当天我的钱没有花出去,或者花出去的额度没有到我心理的防线时,我都没法排解心中的郁闷,会难受到想崩溃。

你问没钱怎么办?花呗、京东白条、校园贷都在盯着你,它们一边刺激着你消费,一边让你走进贫困的暗室,你买了想要的东西,但是回过头来又会郁闷,我又没钱了,以后要怎么生活。

辛苦上班是为了积累财富,我们为了生存在追求物质的富裕,但是当这个世界真的被物质上的富裕所充斥的时候,我们却得不到真正想要的东西,然后继续追求,这就是作者想表达的真正的贫困。

就像迈达斯国王点石成金一样,只要想就可以把所有东西都变成财富,但是他想喝水,拿起水杯水杯变成了金子,拿起食物,食物也变成了金子,他变得富足了,但是也被饿死了。

退一步讲,如果像迈达斯国王一样能够点石成金倒也还好,然而我们所触碰的东西非但不能成金,反而会成为无用的垃圾,这样一来,也可以说正是因为我们的社会达到温饱状态,才反而陷入贫困的泥潭。

额。。。。。暂且就这样吧,感觉还有很多想说的,但是真的太啰嗦了,我对【快节奏的城市】这章也特别感兴趣,因为身边有一个程序员,看故事的时候我把他代入场景,回想他的工作习惯和生活习惯,心里有点庆幸,他没有成为那样,但是回过神来,却发现我的思维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符合计算机世界的逻辑,而这种思维逻辑对家庭生活、家庭关系都会有很大的影响,如果调节不好就可能真的要“吾与汝,古德拜也”了!还是害怕把自己暴露,所以就不说啦!

关于【呕吐的女人】,其实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会有这样一群人存在,能从早吃到晚,能半夜背着丈夫爬起来偷偷狂吃,然后冲到厕所抠嗓子眼,再继续吃继续抠,抠到能让自己觉得整个身体的烦恼都排空了才停下来。但是快感也就那么一瞬间,短暂的让人替他们心疼,而这背后的原因太多了,被暴露在社会审视目光下的女人,要怎么才能解脱。好心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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