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

从霞浦到苏州,经过浙江杭州时,媳妇递给我朋友圈刚转发的《苏州最新疫情防控措施》,上边大概写着湖北、杭州、温州等地区人员来苏将受隔离的内容。“我就怕你会出事!”说着,她指了指我身份证上“湖北省黄梅县”的地址。

“没事……”即便我自己心里也没底,嘴上仍是安慰她。

动车刚离开浙江,乘务员赶忙分发着入沪登记的二维码:“各位乘客,为了配合上海地区疫情管控,上海下车的乘客到沪前必须填写作好登记!”

“你入苏的网上申请提交了吗?”媳妇忽然想起。

“早填过了!”我确认着。

“没有填写的乘客将无法进沪,烦请各位下车前务必确认填写并提交入沪登记,谢谢!”乘务员反复强调着,旁边不是到上海下车的几位乘客调了调座椅,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到了上海,要下车的乘客早早排成一排,各自看守着自己的行李,都低着头沉着脸生怕有人与自己攀谈起来;有些人时不时伸出用一次性手套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整一整脸上的口罩,确认口罩没有因佩戴错误而留出的缝隙后才敢长舒一口气。我看着原本该是熙熙攘攘的虹桥车站站台,如今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自觉地排着前后间隔两米多的小队,一个个低着头,看着眼前原本要经过温州后因其为疫情重灾区而取消此站的D3142列动车,满眼警惕地扫过列车里紧戴口罩一脸陌生的人们。

好容易过了昆山,终于下一站就到苏州了,媳妇使着眼色,叫我尽快收拾下以便尽快下车,免得人来人往。

因结婚、过年、搬新房,带的行李自然多出不少,我扛下三个行李箱、把两个背包收拾好后,列车也终于到苏州了。

“你拿这个吧,那两个沉点的给我。”说着,我把最小的行李箱递给她。

先是出站,我忐忑的望着出站口外横竖围了十几道的栏杆,出站的人行色匆匆的低头排队绕进两个小帐篷。帐篷里的人裹着紧紧的白色隔离服,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肌肤裸露在外,腰间别着小号喷壶,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上拿着测温枪,远远地测每个出站乘客的额温。

“喂!”媳妇把我从出神中叫醒,“快出站呀!”

我忙递上我的身份证,出了闸机又将它收好,顺带往裤腿上揩了揩手心的汗。

“头发撩起来!”经过第一个帐篷时,相关工作人员远远地拿着测温枪对准了我的额头,方才车上温度高,即便知道人是恒温的我,仍慌张地望着已经经过测温在帐篷另一边等我的媳妇。

“36.3度!”工作人员冲旁边一个作登记的人员报了个数,我也终于松口气,忙又提起行李匆匆通过。

“这么水的吗?不是说只查身份证吗?”我低声凑到媳妇耳边,悄悄的问,“入苏填写的登记也没用咯?”

媳妇没用立马回答我,而是指了指面前的另一个红色帐篷,通道前区分了“已提交入苏登记”和“未填写入苏登记”,她领着我走进了“已提交入苏登记”的专属通道,想到当初填写完结果是可放行的入苏登记,我快速地打开手机翻到了对应的截图证明。

“刷身份证就行了!”正要提供登记二维码的媳妇突然被新的工作人员拦下,我的心忽然又悬起来。她刷完后指示灯是绿色的,而当我战战巍巍地放上身份证时,底下却闪烁着炫目的红色,一个大大的叉在闸机正前方不停闪烁。

工作人员马上拦下了我,畏于接触他有意与我隔着一段距离。“请到这边作下登记,谢谢!”他指着前方的帐篷,里边两个安检人员端坐着,紧张地填写着什么。

“身份证出示一下!”帐篷里右边的男人低着头继续地作着登记,我忙递上身份证。

“费**?”他看了我一眼,确认姓名地问我。

“是的!”我应着他。

于是他开始往纸上誊我身份证上的信息,“从哪里出发的?”

“福建霞浦。”这信息铁路交通不应该是一刷身份证便可以全部显示出来的吗?我心忖着,看着歪斜着的帐篷和一张简陋的木桌以及两张开始掉漆的木椅,地上的插板拖着长长而互相纠缠的线——显然这里布置匆忙,一切都来不及细心搭建。

登记完我的简要个人信息,工作人员拿着我的身份证便照例与我离得远远地将我领走,我立马给媳妇使了个颜色让她跟着我。

我们从车站出口出来走到中心,然后上电梯到地上广场。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小货,一米八的高个儿,戴着重重的特制口罩。我跟在后边,怕凑太紧,又怕跟丢。我回头看了眼媳妇,见她一脸惊慌,我于是凑上去低声连连安慰她——“没事,没事……”即便我自己心里也没底。

到了广场,验票口的一个侧门口支着80平米大区域的红色帐篷,里边又由围栏分着“园区”、“吴中”、“姑苏”、“相城”、“吴江”等约莫8个小区域,每个区域里摆着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每张桌子周围都围着四五个穿白色隔离服的人,手里紧攥消毒喷壶,每与一个人交流后都会在自身、在空中、在围栏上喷上一番。

我被带到“吴江”小区域,前边的人被问话完,想到被带到这的人感染率自然要比别处高,于是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又怕戴口罩声音太小,于是靠住了围栏,却不料被里边正在作登记的人提醒着:“不用这么近,你后退些!”

于是,我退后了一大步,区域里的人马上掏出喷壶,往围栏上喷了起来。我转过身给媳妇示意,让她别进来了。

“费**?”大约过了五六分钟,里边作登记的人员终于喊起了我的名字。

“在!”我忙回答道,顺带看了眼媳妇,她拿着小号的行李箱和背包,远远地杵在帐篷外车站的柱子旁,满眼焦虑地望着我。

“黄梅县属于哪个市?”登记的人问。

“黄冈市。”我不敢大声,毕竟当时湖北除了武汉便是黄冈的疫情最严重了,甚至市级疫情超过了省。即便如此,围栏里其他的工作人员马上齐刷刷地望向我,眼神中俨然形成一道警戒线。

“你从哪里来的苏州?”

“霞浦,”怕他不清楚,我又重复了一遍,“福建宁德霞浦!”

“有没有回过湖北?”

“一月十一号回的霞浦,十六号回了湖北,二十五号回的霞浦,直到如今才回苏州的。”因期间回了趟湖北,我强行补了一句,“从二十五号在霞浦到现在二月九号刚好有十四天了,已经过了隔离期了的!”

“那没办法,你是从福建过来的,路过杭州吧?”

“途径杭州东站!”

“杭州现在是重灾区!”他像是在提醒我,可我却不明白地盯着媳妇,她站在柱子旁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像是生怕眨眼我会消失掉一般,她指着我手上的行李,叫我把行李拿给她交她看住。

“来苏州住哪?”等作登记的人记得差不多了,又问我。

“吴江区松陵镇******”

“好了,你等会儿吧!”这样说时,我的身份证却并没有归还给我,反倒是扣押在桌上。

趁着等的空闲,我赶忙跑出来,把行李箱全拖到柱子边上,特地叮嘱句,“先别担心,等我会儿!”于是,又赶忙跑回帐篷,开始漫长地等待。

“到吴江的跟我一起过来!”大约过了一刻钟,刚好攒够了十人,我们被喊到帐篷另一边的大巴车的上车口,“行李全部放在行李舱,放好的就可以上车了,尽量往里边坐!”说着,他边喊着手里身份证上的名字边把身份证递给对应的人,车上用黄色隔离服裹得严实的司机则忙着维护好秩序。

我懵在一旁,“这是要去哪儿?”我看看大巴车,又看看帐篷另一头的媳妇。

“吴江客运站!”他迟疑了一会儿,回答我。

“我这样走了,大小那么多行李怎么办?”我盯着绕在媳妇身旁的三个行李箱和大大小小的包裹,心里忽就慌张起来。

“不允许离开!”他见我没领身份证反倒往外跑,忙把我拦下来,“先上车!”

上车后,我忙掏出手机给媳妇打电话:“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早知道行李就不给你了,你一个人提着那么多行李怎么方便……”说着,我又想起之前同事微信同我聊天的内容,同事开车来的苏州,结果因为途经湖北而被隔离,如今住在隔离酒店,每日60元/人的住宿经费,必须隔离满14天……“要不我先问下之前来苏州的同事,你先等我会儿,我确定了给你电话!”

刚挂电话,我又打通了同事的手机:“你来苏州的时候是有大巴车把你们带隔离酒店去的吗?”

“没有啊,我们自己开车过来的,其他地方不允许去!”同事的回答仍叫我疑惑,座位旁边大约五十多岁的大叔热心地提醒我:“是要去吴江客运站,接着给你带到社区,社区带到你住的小区,一层层往下分!并不是把你带去隔离!”我长舒口气,转过头来看大叔时,这才赫然发现他只简单戴了个黑色棉布口罩,自以为安然的继续同他身旁同行的人大声攀谈起来。

畏于飞沫或是肢体接触,我打开了车窗,车窗外吹来苏州凛冬的寒气,“应该是把我带回家,你回家等我吧!”给媳妇回了个信,心里却并不踏实,惦着一个女孩子扛三个大行李,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即便坐在大巴车上,我仍能透过窗感受到她独自站在车站外等候时寒风带来的冷意。

“窗开这么大,不冷吗?”大叔无知地盯着我,却满脸的好心。

于是我把车窗关小,只留条细缝仅吹得到自己。我朝车内扫了一眼,每排明明有两个座位却只坐了一个人,大家都面色凝重,年轻的人要么握着手机匆忙地发着消息要么打着电话。车子一路无阻,路上除了几辆隔了二十多米的小车外再没有其他车了,途经的每个路口都没堵车,像是整个城市都知晓这辆大巴的意义,所有车辆都规避开了。

“如果这车里真有被感染的人,再叫这人乘坐了地铁或是公交,那岂不可怕?”我想着不禁觉着可怕,于是紧了紧口罩,核查是否存在佩戴不严实的问题。“如果那样,哪些人被感染了都无从查起,且乘坐公共交通只会危害公众安全!”想着不觉赞叹这大巴的高明处,渐渐忘了自己处境的问题。

这时,多半从媳妇那得来消息的岳父给我打来电话,“小费你没事吧?”

“没事!”我边安慰着他边暗自责备媳妇通知消息的太过及时,事情没落定没必要叫家人人心惶惶的,何况出门在外对家里习惯是报喜不报忧,“因为经过杭州,所以被隔离了,说是隔离,不过是拉去作好登记,没有太大问题的,您放心好了!”

“阿颖同一列车也经过杭州,怎么她没被隔离,你被隔离了?”岳父提醒了我,我才恍然。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要大胆讲出来!”岳父结合我在家默不作声的性格以为我胆小,“你要告诉他们,你二十五号来的霞浦,今天回苏州,已经有十四天,刚好过了病毒潜伏期了的!”

“好的好的!我马上去跟他们讲!”

说着,车子已经到了吴江客运站,我们被带到大厅,逐个测温分发编号牌,门口放着小面包点心,大厅里一个玻璃房与大厅隔离开形成一个单独的隔离区,里边三个坐着黑色衣装的武装人员和三个便装男子,他们都戴着口罩,坐在前排边上的男子戴着眼镜提着话筒,冲隔离玻璃外的我们对话,“大家根据编号排队,逐个作下登记。”他看了看腕上的表,外边天早黑了,于是他补充着,“后边的人可以先坐会儿,饿的话门口有小面包点心。”说完,他便开始询问第一个被隔离的人了。

就在这时,媳妇家的群里已经炸开了,小姑问岳母怎么了,大姑安慰奶奶说不要慌,三姨又紧跟着问媳妇到底发生了啥……而我家的群因我没及时通知而显得平静。

“费**?”等了大约四十分钟,终于轮到我了。我拿出身份证,在机器上刷了一遍,于是又掏出车票和测温结果全部压在隔离玻璃上,方便里边的人核查。

“体温36.1度,从霞浦到苏州,”他确认着我提供的信息,像方才一样又问了遍“湖北黄梅是哪?”

“黄冈!”

“有没有去过湖北?”依然是同样的问题。

“十一号从苏州回的福建霞浦,在老婆那办酒席,十六号从霞浦回的黄梅,在自己家办酒,年后二十五号出发去的霞浦,之后一直到今天回苏州的。”

“二十五号是……?”戴眼镜的男子问。

“初一!”我忙接道。

“那时候应该快封了吧?”他带着些许怀疑的口气问我。

我心存侥幸地笑道:“当天晚上十二点就全部封了,我们是提前两小时出来的。”不过想到如今被拉到这里,不禁又想起岳父的话,于是趁机我就问他,“一月二十五到今天刚好十四天过去了,过了潜伏期了,我应该没事吧?”

“你去过湖北,你这个情况有些复杂啊!”他皱着眉头想着,又同身后的人员商量着,“你在福建有隔离证明吗?理论上隔离了十四天都会开个隔离证明的!”

“有隔离,不过没有开证明,那边都是每天过来量体温的。”我见他半天没有回话,于是接着问,“是因为列车经过杭州所以才把我们隔离的吗?”

“对的!”里边的男子爽朗的声音肯定的回答着。

“可是我老婆一起出来的,她没事怎么我就被隔离了?”我茫然的问。

“啊?”里边的人全懵地看着我,“那你老婆现在在哪?”

“她回家了啊,反倒是我被拉到这里来了,我也一脸懵……”

“那你留下你老婆电话吧,待会儿我们联系人过来接你!”说着,登记完便轮到下一个人了。

等到所有进入吴江的隔离者信息登记完后,我们又被辗转带到开发区临时征用的分流处了。在一位穿着红色志愿服的男子分配下,我们十个人挨个在登记本上作签字,“企业返工人员在这边签字,等候企业负责人过来领各位回去隔离;非返工人员在另外一边,等社区人员过来带领各位回去居家隔离!”

于是,几个年轻的小伙上前排队签字,一对夫妇带着小孩急忙上前追问,“我们不是返工,也没有住房的呢?能不能安排房东过来接?”

“你们住哪儿?”

“公寓。”

“公寓现在不给住,住的话要查封,你们要么住企业安排的隔离区,要么住隔离酒店吧!”志愿者一边回答一边组织着其他人员,“签字完的人先进那边餐厅休息会儿吧,里边有热水暖气,全挤这儿也不太好。”

“我是回家的,刚才留的我老婆手机号,是不是让她过来接我?”还没等那对夫妇追问,我先上前询问了。

“你住哪儿?”

“松陵镇**小区。”

“那得社区人过来接你啊,不是你老婆!”

“为什么同一列车我老婆没被隔离,反倒是我被带这里来了?”我纳闷的问。

“那没办法,现在管得严。”他见我犹疑着,安慰道,“我们已经通知社区的人了,你还是过去耐心等会儿吧,这边也冷。”

于是我走进这临时分流处的餐厅,这原本是一个封闭的工厂,应抗击疫情而调整为临时分流处了,餐厅里十来张餐桌稀朗的摆放着,八扇大窗底下均放着暖风机,进门的餐桌上放了几包一次性水杯,而大门对面刚好摆着两台饮水机。整个餐厅大概一百八十平米,却只有我们十个人。一个快三十岁的女孩拿着纸巾隔着手小心地推开门,生怕徒手触碰到门上。一开门,夫妇便抽出水杯去倒热水了,我心里嘀咕着,这时候还是少接触些东西为妙吧!于是远远地站在后边。

站在餐厅外边,看着苏州节后冬末的夜空,吹着拂过大地的寒风,社区接送的人还没到,我掏出手机——已经夜晚九点半了,趁着手机还残存些电,给媳妇打了个电话。

“你到家了吧?”

“嗯,你还没好嘛?”她关切地问。

“在等了,需要社区的人过来接,据说需要居家隔离两周……”我有些灰心了,本想着早些回苏州置办些新房需要准备的东西,毕竟刚买下来还没过户,房子没有燃气、没热水、没洗衣机、没空调……本想着趁着接下来这些天把这些事儿置办齐全的,看来悬了。

“那我先收拾了,你饿不饿啊?”想到从早上上车至今都没吃东西的我,她似乎有些担心。

“回去再说吧,你在家注意勤洗手!”

“嗯!”说完,我便把电话挂掉了。即便放下了手机,我仍没走进餐厅,只望着苏州黑暗的夜空,想到这次回家已经休的和接下来需要休的假,恐怕是入职以来休得最长甚至以后也不会超过的假期了,想到假期期间每日窝在家里不曾出门,恍恍惚惚度过的这一个月不禁又有些惋惜。也不知有多少如我这般,因疫情封路而待在家中迟迟没能返工的人,也不知又有多少没能回家即便疫情严重仍每日每夜上岗上班的人。不知经此轮回,国家经济又损失多少……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社区的人终于到了,开着车把我接到小区门口,与小区门卫作好交接后,嘱咐我:“明天我们会派人过来贴封条正式隔离十四天,此间千万不要出门了,一旦出门你就回不来了!”

“好的!”经过一天折腾,早已疲惫了,我只想早些回家,想到家里人还惦念着,就只想早些给家人个安定的消息。

到家后,看着年前因行程匆忙仅住过一天的新房,心终于踏实下来。媳妇赶忙拿兑好的消毒水给我消毒,还提醒着:“不要碰东西,等我消毒完,先把衣服全部换下来,再去用消毒水和洗手液洗手!”我换下衣服才发现,家里需要清洗的衣服已经囤积成一个小山丘了,可家里并没有洗衣机……

“你买个洗衣机吧!看能不能尽快送到,别的先别管吧,明天再看!”她安慰着递给我一桶泡好的泡面,“先吃掉吧!”

一场深眠后还未醒来,社区就已打电话来了:“是费**吗?我是昨天送你回来的人,你没有出门吧?”收到我的确认后,他接着说,“你稍后,大概半小时后会有人过来,到时候给你家门上贴个封条,作个隔离交接。”

“我想咨询下,”我打断他的话,即便已经沦落如此,即便睡意未脱,可想到家中仅有水电而无燃气热水等的艰难条件,还是想要极力争取一番,“到吴江客运站询问时,工作人员让我留的我老婆的电话,最后安排接应的却是你们,可是我老婆乘坐的是同一趟列车,她下车的时候没有被当场隔离,而我立马被隔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因为我身份证上地址是湖北吗?可是我在福建待了两个礼拜了呀!如果是列车经过杭州的问题,那为什么被隔离的是我而列车上其他的乘客没事呢?”

“是这样的,您也看到了今天的疫情相比之前明显得到了控制。”他试图安抚着我,即便我自己也清楚,我的争取多半是徒劳,毕竟全国五万感染者的数字何其庞然!“我们也是本着负责的态度来执行,整个苏州各个区域执行的力度和情况也是不同的,相对而言吴江也是属于比较严的,毕竟整个苏州吴江的感染者排在第三!当然,因为您是我们的业主,所以我们会在您隔离期间给您提供日常需求的供应,这些您放心好了!”

“因为我这是新房,没有燃气没有热水,也没有空调洗衣机,”我渐渐失去了斗志,只想顺应,也想疫情早些结束,“条件比较特殊……”

“那也没办法啊,你们克服一下吧,十四天还是很快的!”电话那边依旧的安抚着,“那就这样说,稍后我安排人过来做交接,请留意。”

隔离交接的志愿者到时,隔着门提醒着我,“口罩戴了没?”确认收到佩戴好的答复后,他们才上前来,一位头发花白的年长者递给我隔离书,示意我在指定区域签字,“这些天你有事情都可以联系我,”说着,他又指指手上拿的异形牌,上边书着随行两位及他本人的姓名及联系方式,“你拍下照片吧,回头加我手机号对应的微信,每天我们会过来两次,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发给我!”随行一位年轻些的女子忙站远处拍照。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我连连道谢,见他们掏出长约一米的红色封条预备要贴到门上,我便慢慢关上了门。

媳妇跟我合计了下家里需要的东西,庆幸搬家时把之前用旧的电磁炉留下来,如今至少可以做做饭菜,于是她写下了些日常的油盐酱醋和蔬菜大米。可我在屋里踱来踱去,即便家里到处放着因搬家未来得及收拾而暂放的箱子,我的眼里却只有卫生间里厚厚的一叠衣服。此行最有可能染上病毒的恐怕就是这衣服了,如今这般放着直叫人头皮发麻,只愿网购的洗衣机能快些送到,媳妇还特地选了个带烘干的洗衣机,一来是家里没有晾衣杆,二来是可以加温到六十度,而新型冠状病毒在五十七度便可被杀灭。我们在家捯饬收拾,用年前剩下的消毒液兑好水给家里每个柜子、每扇窗、每块地板做消毒,看来是担心被感染,实际上我们在家闲而无事,除了一遍遍做整理和卫生清洁,完全不知道还能干吗。卫生清洁和搬家的物品整理差不多后,终于收到一个值得庆祝的消息——“洗衣机到了”。可是小区并不放行,快递小哥电话迟疑着问我要不要先放门卫室,我虽没接触小区物业和门卫人员,但还是叫他放那了。于是我联系物业、微信询问隔离交接的志愿者,终于在半小时后,两个门卫小伙扛着七十多公斤重的洗衣机送上了门,外边冒着雨,显然小伙有些不开心了:“我们只送日常生活用品,这些快递电器你还是让快递小哥这几天不要送了,送的话也没人给你们送上来的。”见他们俩满头大汗,我既高兴又愧疚地点着头。盯着眼前的洗衣机,媳妇高兴地跳起来。想到隔离期不会安排人进来安装和卫生间里满满的脏衣服,我们激动地掏出家里所有的工具准备大干一场,即便家里所有工具也就是两个螺丝刀……显然,洗衣机安装工作无法仅凭我们二人和两把螺丝刀而得以完成,安装前必须把四个螺栓取下,没有钳子和扳手。“郁师傅,买菜的时候帮忙带个扳手吧!”我立马给年长些的隔离志愿者发了微信,想到门卫送洗衣机时嘱咐的话,不禁担心郁师傅会因扳手不属于生活用品而拒绝帮忙购买。见他微信里迟迟不回消息,我不耐烦的在屋子里找能替代扳手的工具,同时百度搜索着“如何自制扳手”并如法炮制,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就在我彻底灰心时,敲门声响了起来。“戴好口罩了吗?”郁师傅在开门前照例地问。“戴了戴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这是你今天要的东西,小票放在里边了,你看下!”说着他远远地把一袋东西递进来,而我早就看到里边黄色橡胶裹住的扳手了,还没接过就连连道谢。取下洗衣机上的固定螺栓,装好上下水管,通上电源,新的洗衣机这就正式服役了,媳妇赶忙取来几件衣服塞进去洗。刚洗不到半小时,在旁居家隔离兼居家办公的媳妇尖叫起来——放洗衣机的阳台下水管堵塞了,洗衣机的水全部漫进了客厅……于是,我们又花了半小时把水吸干,我从储物间取出特大号储物箱,“只有用这个接排水咯?”我无奈得看着媳妇,她脸色早就灰如冻土。“而且我们得盯好,水满了就得暂停,把水倒到卫生间去,不然还是会溢出来……”接着,就在这样的监工下,我们前前后后花了六个小时洗光了三分之一的脏衣物。站在阳台上,我一边盯着洗衣机的排水管,一边看着窗外——一位妇人在阳台上扭着腰孤自地走动着,身旁带着的小孩把秋千系在两旁的围栏上自娱自乐;小区所有路上只有两个保洁人员背着喷雾器给大门和扶手消着毒,他们穿着灰色工作服,外边又套了层白色连帽衣服,戴着口罩和眼镜,戴着白色的手套的手提着喷雾器的喷管,缓慢而谨慎地转着身,样子像是《切尔诺贝利》里的某个叫人心痛的场景……兴许疫情很快就可以结束了吧,到今天已经破千的死亡人数了,而湖北家乡那边仍旧是居高不下。不知道多少人忘我地冲在最前,也不知有多少人正处水深火热之中……想到这里,恰是正无所事事的现在,我打开了电脑,一点点的敲出了这些字……

2020年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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