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录.2006年8月28日 雨

故事的格式我想来想去还是以第一人称,因为总觉得偷看别人日记这事儿总给人一种脸红心跳的悸动感呵呵^_^

        《命运曾经也待我不薄》

今天又是个下雨天,老子又要该着倒霉了。

今天是鹏程高中开学的日子,这所学校是崭新的,老师是新的,学生是新的,门卫保安是新的,就连每块地砖都是崭新的。

整整齐齐四排教学楼,四排宿舍楼,光鲜美丽,亮堂堂的.

两栋对立的楼之间还连接着只在电视剧里见识过的旋转式楼梯。

这学校我只在台湾偶像剧里见过。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贵族学校吧。

我选择这所学校当然不是因为它贵,我的中考分数线已经达到了我之前报考的一中。

一中是所有向往北大清华的人才敢去的学府,我也曾有过这

样的梦想,而不是如今这所365分的超低分数线,8000元学费的豪华试验田。

我拼了命的三年努力换来的成绩没让我失望,让我失望的依然是我那没什么用的废柴老爸。

他终于在日喝夜喝永远喝不够的酒精里得了癌症,终结了他37年的颓废一生。

那天是我中考的最后一天,最后一节考试完毕。也下着雨…..

当我被堂哥恶狠狠地从考场上揪着校服拉上摩托车,我就知道结局终究来了。…

我其实并不知道他已经病入膏盲,因为我在初三这一年没有回家看过他。 I

我自私的打着自己的算盘,我住在外公外婆家,忍受着外公365天的咒骂,只是想考出今天这个结果。

因为所有的老师说,知识改变命运。

可笑的是,最终我的命运似乎并不会因为知识产生什么变化。

当我站到那皮包骨立,近似骷髅的遗体前的时候,我近乎冷漠的看着,心底竟然兴不起半点难过的波澜。

我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旁人给他穿着一副老衣,款式竟还是清朝的。

我没见过死人,这是第一次。

婶婶大娘们哭的嗡嗡作响,似乎还有邻居家的大娘大伯也在期期艾艾的感叹着什么。

两位叔叔们也都蹲在角落狠狠地抽着烟,二伯从我进门那一刻就开始骂上了:“你个白眼狼还知道回来啊?!你爸死了!

这回好了,真是随你娘的畜生东西!”

二伯母推着他挡着他,红着眼眶鸣咽着:“当家的你说什么呢!怎么这么说孩子,他还小,他知道个啥么!”

“15了还小啊!你忘了你爸打小怎么疼你的啊? 他病了两年你不知道?叫你哥你姐给你信回来看看他, 你连一趟都不回!他还惦记着你上学怕你分心不让告诉你得的癌症,你倒好啊!去了你娘家里你就头也不回了!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玩意”二伯喊得声嘶力竭,似乎从未见过他待他的兄弟原来是这样情深的。

大伯背着手低头来来回回转悠着,似乎看着始终掉不下眼泪的我实在看不过去了,冷不丁的一脚踢在了我麻木的腿上,

我毫无防备的就这么跪下了。

脑门磕在了他躺着的床板上,的一声脆响竟丝毫没觉得疼痛。

大伯母赶忙上来拉我胳膊,作势要扶我起来,嘴里也在埋怨着大伯:“他爹你这是做啥呢么!跟个孩子咋还动真呢?他知道啥嘛,年纪小不懂事,孩子心里也难过着呢!”

一向从未说过粗话的大伯也忍无可忍的数落着:“他有心?

他的良心早叫狗吃了!你怕是早就忘了是谁从两三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

你是吃了老陈家的米长起来的,不是老李家!都说没娘的孩子可怜了,你那妈早八百年就攀了高枝改了嫁!扔下你爷俩也没见她回来看过你一眼啊!你爸为什么天天喝酒啊?还不是想让你妈回来愁得嘛!十多年了多少人给他说媒他都不要,

还不是怕你吃亏怕后妈带你不亲嘛!” 工

大伯叙叙的往事,如同拨开了我脑壳里锈死的铁闸,终于唤醒了我的五感六觉。

我才大梦初醒一般的死死盯着床板上的躯体,伸手去握着他

的,只有一把僵硬的骨头,再也没有丝毫温度。

我再去抚摸他酷踐一般的脸颊,不可置信的想要确认一般喃喃自语:“这不是我爸,我爸没这样瘦的。”

婶婶拿着一块手巾塞进我的手里,捂嘴鸣咽着:“星星,快给你爸擦擦吧,上路也是要干干净净的。你爸得的是胃癌,

已经半年吃不进东西了,一直吊着药水等你回来,这病啊折

磨人,怕是想吃也不能吃,只能活活饿死的。”

“这不是我爸....这不是我爸.....”

我的脑子里闪电穿梭的是我爸年轻时扛我在肩,

是照片里英姿勃发橫刀立马,

是满相框他穿绿军装的悠悠岁月,

是强健有九握着我的手在春联上书写着毛笔字的潇潇洒洒。

人都说字如其人,他有一手全村人称赞的好字,是全家族上下唯一的知识分子,是开过枪打过靶的兵,是光荣牌子挂门口的党员呢。

尽管这些美好都随着岁月的送芷和他的堕落颓废在他的脸上消弭殆尽。

因为是常年饮酒,他的脸变得浮肿,每日都是红的。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从白天到黑夜,似乎从未清醒过。

那样的脸我也是熟悉的。

可是这个僵硬的如同尻骨,眉目都已经凹陷,没有半点表情神态的尸体,怎么会是我的父亲呢?

我深深的怀疑着,什么都再也听不见,什么都再也看不清。

所有人都在骗我,全世界都是骗我的。

我如同疯魔附体一般的暴躁,仿佛身体内被关押了十几年的禽兽一时间苏醒,咆哮着,摔砸着,撕扯着。没有人再可以控制我的巅狂。

最后,我不知道是怎样被用麻绳捆绑着丢在里屋的床上。

满嘴的苦咸,不知道是泪还是血。

脑子时空的,魂魄也是空的。

外面依旧是槽杂的进行着某种仪式,窗外的颜色是黑了又白了,白了又黑。

外婆说觉得那时候我大概也是死了的,魂儿跟着我爸去了。

直到所有人眼看着我活死人一般手足无措,我那个名义上与老陈家没再有半分关系的外婆颤颤巍巍的来到我身边抱着我,哭的嚎啕。

摸着我的发顶,解开我嘴里的布条絮叨着:“这是做的什么孽奥!做的什么孽.....星星啊,难过你就哭出来吧,外婆在这呢,不怕啊,不怕……

我的孩子啊,我可怜的星星啊。你妈不是个好东西,你爸也不是….他们啊都是你的债啊!让他们都滚去吧…·都走了好,

走了的好,再也不累你了。星星啊,跟外婆回家,我们回家。

有外婆在呢,咱不怕。”

不知道外婆的絮叨还是外婆的怀抱,让我终于想起,是了,我还是个孩子,我也曾是个孩子,我一直是个孩子呢。

我终于忍不住抱着外婆和她一起痛哭到嘶哑直至无声。

我坐在干干净净的学校报名处的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洋溢着青春和幸福的脸,出神的看着校园里的花花草草,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

不知道从哪天起,我就突然的顿悟了,一如重生。

也许是从外公把我和外婆一起赶出家门。

也许是从我的亲妈,那个陌生的女人抱着她现在的孩子将我们拒之门外。

也许是从外婆毅然决定一个人陪着我住在爸爸唯一的遗产这栋老房子里,伴我读书,为我做饭.

是了,爱我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为我努力的活着呢,我有什么好可怜的。

外婆是个善良的女人,不识一个大字,17岁嫁给身为地主家儿子的外公,外公骄纵,从小嚣张跋扈的性格,年老了依旧脾气暴躁,对外婆动辄打骂,因为她没文化,除了做饭做家务生孩子什么都不会,可是生了一儿一女就因外公的暴力意外一次流产,再也生不了孩子了。她的身体也因为伤心过度落下病根,常年成了药罐子。

舅舅是个智商不太健全的半傻,家里只有我那个妈妈是个正

常健全的孩子,可是外公的思想仍旧停留在旧社会,他心心念念的只想要个健康聪明可以继承他家业儿子。天不遂人愿,他把一辈子的遗憾转化成怒火和不甘发泄在外婆和他的子女身上。

新社会的到来不允许他像他的爹一样再娶个姨太太,然而离婚这种事对他来说依旧是奇耻大辱,他就这么纠结的困着自己,也困着别人.

秉承一个女婿半个儿的老话,他是对我爸抱了很大的期望的。

我爸有文化,当过兵,才貌双全文武全才一样的存在,才入得他李家大门.

可是他终究是看错了,我爸只会拿枪,不会种地。只会拿笔,不会浇园。

他日日捆绑着当初只二十嘲当岁的姑爷给他当牛做马,可青年人的傲气正是意气风发。

我不知我的妈妈是否是与我爸是两情相悦的,门不当户不对的这门婚事,在生下我之后不过两年就分崩离析。

老陈家的人说:你妈是被你外公逼着离婚的。因为嫌弃你爸没本事挣钱,更没力气种田。你妈舍不得你不肯离,你外公就倒地装死,他有心脏病,那妈害怕了就离了。

老李家的人说:你爸好吃懒做,风流下作,仗着自己那点文化在外勾三搭四,被你妈撞见了。

我并不知道他们的人生究竟发生过什么,也从未在乎过。因为我都不曾参与,又有什么资格表态呢?

我只道在我有意识的生命里,把我养大的是父亲。·

虽然他总是不那么靠谱。

不记得是几岁,我被他反锁在家里,因为太渴想喝水而差点掉进水缸里。

不记得是几岁,他带我睡平房看稻谷,睡着了翻身摔下了房顶,幸好掉进了草垛里。

不记得几岁起,我学会了拾柴烧火做饭,总是在他不在的时候不会饿到自己。

那时候我记得他依旧意气风发,还是个青年才俊的模样。

他多才多艺,幽默风趣,会在高兴地时候扛着我下河摸鱼,

唱着当时他最喜欢的歌曲《爱江山更爱美人》,会在过年的时候随手打出十环的飞镖,让村里的小伙伴对我艳羡不已。

还会兴高采烈的通宵达旦写着全村的对联,12寸的小黑白电视机里是循环播放的武侠电视剧。

在我神游天外的时候,学校的大喇叭里突然放起了歌曲,不是当下最流行的周杰伦,也不是《死了都要爱》,却是代替儿歌陪伴我所有的童年的《爱江山更爱美人》。

我忽然觉得,原来命运曾经也待我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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