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爹

         很多年后，甄老爹依然经常想起那个命运大转弯的下午。

         年轻时的甄老爹，在一个国有单位当会计。他是村里不多几个能识文断字的青年之一，也是村里唯一一个吃公家饭的人。无论是家庭，还是事业，甄老爹那时都是风光无限好。

         风景旖旎的路上，很多人都会沉醉其中而忘了归路。年轻时的甄老爹也没有例外。他没能把握好船舵，误入了藕花深处，从此事业的小船说翻就翻了。他深深地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寒风中就像藏着刀片一样，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单位领导找他谈了话，说是谈话，其实就是通知他把手头的工作交给新来的一个年轻人。领导通知完后，并没有给他安排新的工作岗位，甄老爹心知肚明，自己被单未开除了。甄老爹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清楚自己被开除的原因，他什么都没有说，匆匆交完工作后，卷起铺盖从后门走了。事业的小船翻了，牵连着的一大串小船当然都不会继续向前驶去了。

            甄老爹从单位回到村里后，和村里的所有家庭一样，过上了土里刨食的日子，贫穷开始和他如影随形。

          那年春天，甄老爹家门前的老杏树开了几朵零零星星的花。甄老爹望着老杏树，自言自语道，今年不会结杏子了。甄老爹的女儿听见他爹说杏树不会结杏子了，高兴地跑来找我和她一起去摘杏花。

          我们摘下杏花，在杏树下拌家家。突然，从甄老爹家传来了哭闹声。甄老爹女儿丢下杏花就往回跑，一阵风吹来，片片杏花四处逃散，转眼间就消失了。我也跟着甄老爹女儿来到她家，只见他们堂屋里已经围了很多人了。有村里熟悉的面孔，还有几张从没有见过的面孔。从他们的吵吵闹闹中，我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甄老爹欠人家的钱，今天不还的话，那几个陌生面孔就要把她家最值钱的缝纫机抬走了。甄老爹在和那几个要债的交涉，甄大娘坐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倒苦水。可是，谁家没有苦水呢？除了甄老爹的女儿在旁边陪娘掉眼泪外，谁都顾不上安慰她。

           甄老爹和乡亲们把好话都说尽了，那几个陌生人还是不肯再宽限几天。他们野蛮地扒开围观的人群，捞起缝纫机就走了。甄老爹无力再阻拦，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东西被别人抬走了。甄大娘见家里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又开始哭天喊地起来。乡亲们也许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谁都没有再说什么，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我照例背着书包在杏树下等甄老爹的女儿一起去上学。等了很久很久，她都没有来。我独自走了很远一段路程后，回头看见杏树下有个女孩的身影。那身影，和少花的老杏树一样孤单，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