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推荐:瞿王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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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瞿王睿。今天我给大家推荐郝贵良的《阅读余西古镇的生活碎片》。

一脚踏进余西古街,记忆深处好像揉进了许多被人遗忘的生活碎片。再怎样惊艳和温暖,都无法还原那些被岁月堙没了千年的繁华和热闹。

像其他古镇一样,余西龙街的巷子也是用青砖和块石铺出来的。长而窄,但不高,因为街巷两侧没有苏南古镇气势磅礴的高楼,更没有晋徽商人飞扬跋扈的商号,难以形成“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的幽深效果。龙街的商铺很不气派,两层的楼房也不多见,屋后却别有洞天,有庭院,有厢房,木质结构冬暖夏凉。但正是这种淡定和低调,使得余西古镇避开了苏浙晋徽古镇喧嚣而热闹的游人。一如身处深阁的小家碧玉,悠闲地坐在河网密布的江海平原上消遣,偶尔打个盹,伸个懒腰。只是,一个瞌睡,蓦然惊醒,回眸已过百年。

仿佛是有意要粉饰历史的真相,龙街店铺的墙面大多抹灰,时间长了,墙灰好像染上了忧郁症。轻的,灰不溜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重的,丢了矜持,让裙底走光,这里裸着一段腐朽的椽子,那里露出一抹泛红的墙砖。轻轻一碰,黑的红的粉尘“啪啦啪啦”往下掉,好像得了银屑病的老翁在抓头搔痒。窗户也不大,豆腐块一样镶嵌在灰墙上,又狭又窄,窗格铁锈斑斑。不住人的老宅子,堆满了农家杂物,霉味扑鼻。有些院落索性破败不堪,墙塌了,屋倒了,黯黑的横梁冷在风里,腐烂的楼枎歪在裸墙上,像年老色衰行将倒毙的老妪。建造于乾隆年间的钱氏节孝牌坊也是历经沧桑,“百年贞操冰霜厉,千载徽音日月昭”,看得清石柱上的联刻,却找不到表彰对象的姓名。物不是,人亦非,看来,有些东西注定是要消失的。连接牌坊后面的院落也塌了,地面杂草丛生,藤蔓乱长,是遮蔽一段尘封的往事,还是对后世没有发扬光大而无语话凄凉?倒是院落旁边的那几株野生的油菜,碧绿的叶,饱满的枝,坚挺的杆,正拨节而长,为孕育黄艳艳的油菜花而蓄势。

再好的建筑倘若没有人住,终将是一堆摆设。我喜欢看有人住的建筑,哪怕是寺观里住着菩萨,有和尚道士打理,有香客朝拜,香火缠绕,也会有人间烟火的温暖。余西龙街上还住着很多居民,“鹏程万里春,鸿途大展年”,“人勤百家旺,家和万事兴”……大红的对联张贴在暗黑的门栏上,方正的“福”字倒贴在古铜的门板上,喜庆的红灯笼垂挂在低矮的屋檐下,新年的喜庆滞留在早春的阳光里,暖意袭人。漫步龙街,许多铺面上都贴着一张张历史名片:杜谊茂绸布庄、曹恒兴油坊、永泰和茶叶店、曹家酒店、朱家肉铺、马家烧酒坊、三意斋南北货店、天生堂药号、黄家染坊、杭立兴纸坊……每张名片上都展示着古镇繁华时期烙下的印迹,每处印迹都蕴藏着一个家族的奋斗历史,每部奋斗历史都流传着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故事中主人公的后人会不会还住在这里继承祖先的衣钵?走过“工”字形的古街巷,除了龙街西首的杭立兴纸坊还在生产各种工艺制品,大多老商号都走进了历史的故纸堆,成了诱惑游客怀想当年繁华的广告牌。倘若这些商号能还原出盛世时的繁荣状貌,给游人一个立体的可以触摸的余西古街,买到余西特有的小商品,吃到龙街上的特色小吃,喝到通东特有的烧酒,让游人在龙街的千年历史中穿越,余西古镇的春天一定是绚烂多姿的。

我对历史一向缺乏想象,有家经营台球的店铺倒是吸引了我。台球铺面河临街,铺板用桐油刷过,黄橙橙的,显得很亮堂。白天开门做生意,卸下几块铺板,是方便进出的门;全部卸下,成了笑迎天下客的开放式经营。晚上生意少了,按上几块可以遮风挡雨;按上所有铺板关门歇业,俨然成了一堵安全的木墙。馆里摆放着三五张球桌,十几个衣着时髦的小伙子正挥杆忙碌,击球进洞的清脆声音响在古老的街巷里,充满了年轻而悠闲的活力。球馆西边不远处,开着一家理发店,里面的摆设全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木格的脸盆架子,白底红花的洗脸瓷盆,手推式的理发铲子,最让人怀念的还是那张古老的理发椅。可以旋转,脚上有踏脚,手上有扶手,后背靠垫还可以放下来。小时候去理发,喜欢坐在旋转椅上,享受踏脚和扶手带来的舒适。最恶心的是,每次低头伏在那把木格脸盆架上洗头时,理发师总要把洗过头的毛巾擦在我脸上……

更惊喜的还在后面,这片快要被人遗忘的街巷口居然还藏着一家纯手工制作的布鞋店。店主是个白发斑斑的老人,带着眼镜,依着门槛坐在竹椅上飞针走线。早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她朴素的外衣上,成了一层可以触摸的金黄色暖衣。老人制作的布鞋朴实而大方,像一只只待航的小船,摆在门槛的方凳上晒着太阳,也晒着游人惊喜的目光。看着有人欣赏杰作,她笑着抬起头,慈祥地看着我,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时候为自己做鞋的母亲。

阳光晴好,几家老屋的女主人把床上的被子搬了出来,平摊在用竹帘做成的晒台上。棉花被絮有些陈旧,被面却是闻名天下的蓝印花布。这项传统的手工印花技术据说就在这里发祥,从这里销出的蓝印花布,远销日本和东南亚,现在已被授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老人们坐在太阳底下,安静地削着菜梗,折着冥纸,包着馄炖,看见有人来了,笑呵呵地摘下老花镜,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远道而来的游人,一如久居城市的我们看着与世无争而平静生活的她们。

喝过龙眼里甘冽的井水,走出龙街,站在街外迎江门的码头上,遥望古镇东北方向的龙游沟,北端是北宋名臣范仲淹请求重修的 “范公堤”,南端是海门知县沈起调集民夫灶丁筑起的“沈公堤”,南北两条护田捍海堰在这里交汇,古镇从此外盐内稼,人民赖以安生。遥想N年之前,脚下的迎江门码头一定热闹非凡:制盐的流放犯人长期受海风吹袭,肤色黝黑;推车的脚夫臂力过人,粗犷豪放;扛盐的挑夫面对肩膀上的重荷,一步一喘;拉船的纤夫一唱一和,打着通东号子自我消遣;业盐谋利的贾人们富而优雅地站在盐埠前,笑谈“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的经营之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来自不同方言区,汇聚在这里,说着一种名叫“通东话”的新方言,一起开拓并抒写着余西古镇的繁华。

暖风无语,细水无声,悄无声息的运盐河驮运了多少造福利民的官盐,养育了多少拉纤运盐的挑夫和谋求利益的商人?又滋养了多少名垂青史的文人墨客?在余西寻找古镇的生活碎片,迎江门走过明朝的码头,率众抗倭的盐民英雄曹顶在厮杀呐喊;北街穿过清初的巷口,扬州评话开山祖师柳敬亭在说书传唱;南街转个弯踱进民国,正是“革命一生,战斗一生”的朱理治在振臂高呼……继续往前走,早春的暖风正穿过开阔的河面,越过碧绿的麦田和长势喜人的油菜地,拂过脸颊,带来新翻泥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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