喆喆是侄子的儿子,我的侄孙。在农村,像我这样年纪,而荣升“奶奶”的人不在少数,可是,说起我的“奶奶龄”,肯定会有人惊掉下巴。那时我不过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当牙牙学语的喆喆在大人的指点下喊我“姑奶”的时候,我的内心很是抗拒,心想,俺还那么年轻……所以,很少正面答应,最多不过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马马虎虎应付过去。
“姑奶,姑奶”,叫着叫着,我就习惯了;叫着叫着,他就长大了。上了初三,为学习方便,住在了我家,于是开始了和他的朝夕陪伴,开启了斗智斗勇模式。
胖仔
喆喆来到这个世间,就与一个字有了不解之缘,那就是——胖。这厮生下来就胖嘟嘟,浓眉大眼,四盘大脸,煞是喜人,也成为全家人的掌中宝。喆喆全身发育最好的器官应该是嘴,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滔滔不绝地说话,反正嘴很少闲着。他胃口极好,对吃的,不分好坏,从来都是“来者不拒”,身子便如气吹似的鼓胀起来,体重是同龄孩子的一倍多。
年岁渐长,家人渐渐发现有些不妙,开始限制他的饮食,让他跑步锻炼,甚至吃减肥药,哪知各种方法用尽,体重却有增无减。
“别急,过两年,长个儿时就瘦了!”
“上初中,学习压力增加就瘦了!”为了增加可信度,说这话的人还要举几个身边的例子。
可是,读初三的喆喆个子长到175,每天学习到10点半,体重却成了他不可告人的隐私。
每天饭后,喆喆都要抱着体重秤回卧室,把门闩上,测体重,随后开门出来。
“多少斤?又长了?”我极力想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什么信息。
“这称没电了,不显示。”他诡秘地笑着。
“怕是你太重,把称压坏了吧?”我揶揄道,“你重新称,我看看是真的不显示吗?”
他抱着电子称跑开,说,不称了。
“那到底是多少斤?180斤?”我试探着问。
“180多就好了,没那么轻。”
“200斤?我看你体型和我们班✘✘差不多。”
喆喆仿佛被戳中了,一脸颓唐,说,差不多,别问了。
天,刚刚15岁的孩子,你也是够了!
话(画)眉
爱说是喆喆的第二个特点。别看是男孩,从小就能说会道,不管是哄人开心,还是描述事件,或者表达诉求,只要开口,就如决堤的水流,滔滔不绝。他是家中的开心果,人们都喜欢逗他玩。
可是,上学之后,“爱说”却为他带来了烦恼:上课插话接舌,时常把老师带进沟里;自习课和周围的人说话,搞得教室一团糟;老师批评他,他的理由更充分;只要一打开话匣子,就再无别人表达的机会。写作业时也很少有安静的时候,只要听到一个话题,就停下笔瞪着眼,直接进入抚今追昔的“演讲”模式。只有强制按下“暂停键”,他才意犹未尽地停止。
“真是个话痨。”我摇头叹息。
“我不是话痨,我是‘画眉’。”他眉毛扬起,一脸炫耀,“我们老师经常这样表扬我,那一次我们上语文课……”他的话匣子又打开了。
喆喆不仅爱说,还懂得察言观色随机应变,有时也为自己赢得了展示的机会。比如小学时参加过演讲、做主持人,很让他“火”了一把,也成为他引以为傲的美好回忆。
上周某天,喆喆一回家就眉飞色舞一脸傲气:这回我成了学校的名人了!然后就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今天省督导评估来我班,省专家专门采访了我。
“都问你什么了?”我们凑过去。
领导问,“你们学校都开什么课?”我回答,“国家规定的课程我们都开,音乐啦,美术啦,心理啦,劳动啦……”
领导问,“你们学校有什么活动基地?”我说,“我们有一个大操场,两个足球场,两个篮球场,一个乒乓球室……”
然后领导看到我紧贴着讲台的课桌问,“你的座位怎么这么摆放?”
“你怎么回答?”我的心一紧,因为他上课总是违纪说话,被老师“特别优待”。
“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我负责上课喊‘起立’,这样安排比较方便。”他得意地笑着,“领导还表扬我,这小伙子普通话说得真好!——你说,我是不是出名了?”微笑,默叹,我们望向他,仿佛仰望一个英雄。
顽劣
初一时每逢周末,喆喆就找我来写作业。我看他英语不好,就嘱他写完作业背单词,然后提问。
他很是抗拒,找出各种理由搪塞,任他说的天花乱坠,我都不为所动。
不一会儿,他走过来,把课本交到我手里,说,我背过了,你提问吧。
我开始提问,他却不时扭转身子,低着头,然后支支吾吾地回答。
我心中诧异,按住他的肩膀走过去,掀开他的T恤,只见一张手掌大的纸条赫然贴在肚皮上!
“这是什么?拿出来我看!”我又惊又怒。
“没有没有,这是男人的私处,你别看……”他神色慌张,双手捂住肚子。
当我从他的内衣里抽出那张英汉夹杂的纸条,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脸颓丧。
昨晚,我陪他写作业到十点半,有些困倦,就说,如果你不困,就把英语和语文各背10分钟再去睡吧!
早晨,我问,昨晚你学到几点?
喆喆有些迟疑:“十一点吧?差不多。”
我从他的眼神里似乎发现了——欺骗!
“不会吧?后来我起来看你,你早睡了!”
“那……反正……我的表是十一点……咳咳,我的表有点快……”
我明白了,当我离开,喆喆把自己的表调到十一点,然后,理所当然地去约会周公了。
吹牛大王
喆喆爱说,但是说的话天马行空,虚虚实实,真假难辨。
小学时,他这样描述自己的奖状的事:“姑奶,我作文在学校获奖了,又发了一张奖状,我的奖状已经有很多了。”
“很多吗?有多少?”我心里暗笑,虽然没有亲见,但肯定不会很多,否则他早喊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嗯,贴了三面墙。”他边说边比划。
“三面墙,共贴了三张奖状吧?”
“你怎么知道?”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出门拿快递,回到家,见邻家上初三的女孩正等着问题。
我对旁边的喆喆说,看,人家和你一样上初三,学习多主动,你要这样多好!
邻家女孩很是诧异:姨,他真的上初三?
我说,是啊。女孩沮丧地说,刚刚他说,他上六年级,成绩特别好,所以跳级了,现在自学初中的课程,准备考高中,我还以为是真的……
我狠狠地瞪了喆喆一眼,他捂着嘴,早已笑作一团。
好心态
俗话说:“心宽体胖”。喆喆的胖一定和心态好有关。他对什么事都不计较不在意,每天都嘻嘻哈哈乐在其中,很少见他不开心。
最近两个月,喆喆的成绩遭遇了滑铁卢,从50名到80名,直线下滑。我每天在他耳边嘱咐,该努力了,这样下去高中考不上了!他不以为然:这次是小意外,下次肯定进步!
“我们英语考试了!”一进门,喆喆就大声嚷嚷,“你猜猜我能考多少分?”
“60分?”我说。英语是他的“死穴”,总是50、60分。
“我也会有进步的呀,再猜,使劲往高里猜!”他一脸不屑。
“80分?”尽管我一百个不相信。
“差不多吧,选择题我只错了4个,保守估计,也会得75分。”
第二天,老师在群里发出成绩,他只得了65分。
“作文老师只给了5分,我认为至少得给10分呢,如果给10分,我怎么也超过70了,到底是哪个老师这么抠门儿?”
昨天傍晚,小雨淅沥,猛然想起,喆喆没带雨具,该不会被淋湿吧?犹豫着是不是去接他,刚出楼门,只见喆喆举着伞走过来
“没淋湿吧?”我迎上去,“谁的伞?”
“小姑娘的。”他脱口而出,然后马上纠正:“不是不是,我一个铁哥们儿的,他家离学校近,回家给我拿的,我这么精,怎么会被淋着……”
“姑奶,这次考试我总分长了20多分,快400分了。”他兴高采烈。
我心底一声叹息。我已经提前知道了他各科分数,英语50多,文综60多,他竟然还能如此淡定。我准备用事实煞一下他的威风。
“那你学校排名多少?英语多少分?”
他的脸色瞬间显得黯淡,“100多名,英语这次是没发挥好。”但马上就多云转晴,“这次考试有水分,一些同学提前知道了考题……”
“退了30多名吧?还给自己找理由,人家知道考题不妨碍你英语50多分吧?”
“数学成绩我是班里第二名,要不就是第三名,老师都表扬我了……”
看,无论多尴尬也能找到“亮点”,这是多好的心态?不过,也正是有这种好心态,让他在紧张的学习中从容淡定,从没有感到过压力。
还有两周喆喆就要参加中考了,每天在题山题海中遨游,还真佩服他快活乐观的心态,只希望他积极备战,出色发挥,真正迎来自己的高光时刻。那时,他肯定会神采飞扬:看,我就知道,中考,完全是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