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地铁里。进到车厢，这个冷啊。一个劲地说：这个，比书城里面还冷，你要不要披上外套。你说不用，我还是取了出来。你近前来，接了过去。把它搭载肩上，两只衣袖在胸前打个结。后来，我有见你透过玻璃的反射看里面的你自己。这种打扮，外套成了装饰。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说：大半天陪了你到书城，没有去爬山。现在脑袋空空的，今天都不知道要写啥啦。要是去爬了山，自然有得写。山泥以前已经爬过了的，你写昨天呗。昨天的已经写过了，没有什么可写的啦。走进小区，见到一个保安和一位女子架着一位老人。
三个人走得倒是挺快，不知那老人是什么啦。廊道里，两位女子站在一起，其中一位怀里抱着个小孩。那小孩伸出手，像是摸了对面的女子的脸一下。那动作有些突如其来，走过时，见到被摸的女子正在逗那小孩，要那小孩道歉。小孩把脸扭过去，趴在妈妈的肩头。
走过去了，猜：那小孩或是学大人摸自己的样反过来摸大人，表达的是一种喜欢。在回来的地铁里，盘算着这是不是这个学期，我第一次陪你去书城，开始以为就是，然后觉到第一周或许还有的，向你求证一下。你说那次你去爬山是妈妈陪的。大概是吧，你记得的。
买了一些书，有些是你选的，有些是我选的。我选的，算是我送给你的儿童节礼物，你选的算是搭了这个的便车。在回来的地铁里，你来翻挂在我肩头的包，找到一本，看封皮上的简介，你先前就说过：你选的这些书，怎么都这么奇怪？这本虽没打开，告你我翻过了。
在选它之前，翻过边上已经去掉塑料外套的。你读过这本面上的简介，放回去，又取出另本，也看了看面上的简介，放回去。你说怎么一下子买这么多书？你可以慢慢看，暑假里看寒假里看，看到明天这个时候。想起来了，追一句：家里还有一本什么书，没打开过。
什么书？想不起来了。大概是五六点钟之间吧，觉到了冷，应该说是越来越冷。问你要不要穿外套，你说不冷。我想也许是你填充了一些吃的，而我肚子里中午的存货已经消化完毕。一面想：它这里的空调系统应该更智能化一点，到了这个点，设定温度应该上升点。
一面想：上次在那里，也是到了这个点，自己开始觉到冷。然后对面的说：没问题，你的身体很正常，到这个时候就应该觉到冷。那是在哪里？噢，想起来了：那是在人家的办公室，我们先已经聊了很久，这会太阳就要西下了，对着西边的玻璃窗射进的光线温柔了。
就在我们要离开之前，我把手头的书翻完了。书的正文以一句“干活去”作为结尾，这句话这么熟，我记得在哪听到过？噢，想起来了：那是在人家的办公室，我们三个先一起聊了一会，其中那位主讲在讲完之后离开，剩下我们两个继续，他的告别辞就是：干活去。
这个下午，坐在那里，总共翻了三本书。第一本是以前翻过一次这次再翻觉到内容又新又旧。第二本翻的是什么这会想不起来了，没有留下啥印象。第三本就是这本了。挺有意思的，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是：病；第二部分是：药。看病的时候，感觉有些腾云驾雾。
看药的时候，才觉到相当地受用。这受用指的是：他的好些观点，一面读到，一面勾起联想，可以用来看待和面对一些目前的现实。比如说：他把美国看着一个典范，代表着一种新式的模范；他把德国看着一个典范，代表着旧式的模范。他在谈的是法国，介乎其间。
一面是事实上在不断地朝向美国迈进，一面是他自己所希望的反转过来向德国学习。他是百多年前写下这些文字，这会读到还一样可以用来观照这个世界。在这本书的简介里读到一段文字，说这本书曾经是很多军官必看的书。这本书是紧跟着写于普法战争之后的。
法国的失利让多少位似他的人反省，寻求出路？类似地，每一个要上战场的人，哪一次不是眼望着失败的深渊而怀着必胜的决心，迎上前去？普法战争，激扬了德国人的自信，激发了法国人的省思。类似地，甲午战争，激扬了日本人的自信，激发了中国人的省思。
他写道：“永远不要抱太多希望，也永远不要绝望。”这是一种位于希望和绝望之间的中。这让我想起包里，自己背着的那本也是法国人写的书里写到的：中国文化里的智慧，就是一种位于两个中心之间的不断变化。将两本书结合到一起，希望和绝望对应着两个中心。
妈妈找了一个理由，说今天不能陪你去书城，你起先一直坚持要她陪。然后她给了你一个选择：要么这次陪你，以后就都不陪；要么这次不陪，以后还是陪你。你想跳到这两个选择之外，她很坚决。我说我可以陪你去的，从一开始。争执到了最后，你只好妥协了。
在你们两个僵持的时候，我在边上猜测，也算是从旁宽解你：大概是你妈妈看到六一要到的，特意这样安排，好让我陪你一起去，可以买些书，作为你的节日礼物。因为她也知道，每到这个时候，我总要给你礼物，那礼物总是书。你听了就笑：你这是自以为美吧？
中午，你还在吃饭，我已经在收碗了。将一盘豆干，腾到一个小碗里。一根两根三根，你盯着看。我问你：这个盘子总共有多少根豆干，三十、四十或五十，你在这三个里面选？你选了三十。我一根一根地搬，搬到十来根时，你改口选五十。我一根一根地搬。你盯着。
最后是三十一根。你没有出声。换了往常，你可能在中途又反悔，回到选三十的。我多一下嘴：今天这个，你算是上了一课。以后记得：要相信自己的第一次的选择，比如考试时做选择题，第一次选定了的，虽然有疑惑，也不必改变主意，选别的啦。你还没有出声。
在你向妈妈做出了妥协之后，你评说了一句：你这个理由，根本就不成立，以后不许用这样的理由啦。你说出那句让我很是欢喜，就像这会你的没有出声。虽然我看不到你脑袋里的思索过程，无论是出声还是没有出声，都让我觉察到你那会在脑袋里思索了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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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5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