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杂文随笔——黑子》 青山如黛

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养了一条毛色黢黑特别通人性的大狗，名字也特别威猛叫“黑子”，说是大狗不也是从小狗养大的，自打我记事起“黑子”就是一条大狗了。养狗不就是为了看家护院嘛，那时北京刚刚解放街面上的治安有些不太平，胡同里小偷小摸的事时有发生。

每天早上父亲上班时它会跟着我父亲走到胡同口，父亲一声“回去，黑子！”，它就乖乖地跑回来，傍晚时它就会走到大街站在马路边等我父亲，一看到父亲骑着自行车回来就会飞快地跑回来用前爪挠几下门叫上两声用这种方式告之，然后又跑回到街上跟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小跑着回来，那时胡同里可没那么多人和汽车。

那个时候我和胡同里的一帮小伙伴常玩打仗的游戏，一群小孩举着长短不一的木棍边跑边高声呐喊着：“冲啊，杀啊！”，黑子总是勇猛的冲在了最前面，而且不停地大声狂吠像是为我们呐喊助威。平时我去哪儿黑子就跟到哪儿，无论是拍洋画，弹球，搧三角，黑子就爬在墙根下闭目养神，黑子和我整个儿一个形影不离。

西外市场有一家卖羊肉的铺子，北京人称为“羊肉床子”他家的小三儿特别的喜欢黑子，抽不冷子从木案子上拽出一小块羊肉跑过来给黑子吃，面对如此的美食黑子只是用鼻子闻了闻，然后抬起头用眼睛看着我只等我发话了，我大声地说着：“黑子，吃罢。”黑子立刻把羊肉叼在嘴里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黑子和胡同里的小哥们也混的很熟，也和黑子一起滚在地上玩耍打闹，但只要我一离开黑子就会跟在我的身后，立刻和他们说“拜拜”了。

刚解放那几年街面上治安不是很好，尤其是夏季“扫亮子”的还挺多，“扫亮子”是一句京城俗语，也是一句老北京话，意指趁着天蒙蒙亮时偷东西的小毛贼，如今这个词很少使用了。胡同里前几个院子就被光顾过了，院子里铁丝上晾晒的衣服丢失了好几件，那在当时也算是重大的经济损失。小干巴家就更惨了连西洋大座钟也被梁上君子顺手牵羊，弄得小干巴他母亲哭天抹泪，足足隔空骂了小毛贼半天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有一次扫亮子的来到了五号院门前用小刀轻轻拨开门闩，进院子里就想偷晾晒的衣服，没承想黑子从挂着竹帘子的屋子里冲了出来，对着两个歹人就是一番狂吠扑咬，扑倒了一个另一个吓得蹲在地上浑身直哆嗦。黑子这一闹腾动静就大了，把全院的人都惊醒了穿上衣服走出家门把两个人围在中间指责她们俩人，那时可不兴乱打人这两个人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满口的道不是，黑子则蹲在旁边双眼紧紧地盯住二人的一举一动时刻准备着扑上去。

若论看家护院黑子绝对是一只好狗可是命运不好，没几年北京为了防止狂犬病开始打野狗，为了区分家养的狗和野狗政府让养狗的人家一买个铁牌戴在狗脖子上，父亲给黑子买了狗牌后就挂在黑子的脖子上，外出之时碰到打狗的人他们一看有狗牌就不再过问。不过是好景不长挂着狗牌也不灵了，有牌子的狗也是照打不误。

老百姓说是打狗并不是挥舞棍棒见狗就打，其实是用一种专用工具来套狗，手持一根一米来长中间打通的毛竹竿，两头包有铁皮套，一根极细钢丝穿过竹竿两头都有活扣，一但套在狗脖子上钢丝一拉紧，狗咬不着人却被勒的够呛，想咬，有竹竿那撑着哪，狗只有干嚎的份了。连拉带拽的把狗往铁笼子里一扔一松套，齐活，套狗的那些人够狠够辣和杀猪宰羊的屠夫门绝对有一PK。

这些人隔三差五的就会开着汽车在胡同里转悠，胡同里的积极分子们也向街道办事处传送着谁家养狗的消息。一看到打狗的人开着汽车慢悠悠进了胡同，我赶忙慌的把黑子藏在后院一堆杂乱的破筐底下，并说：“黑子，不许叫，打狗的来了。”万物皆有灵黑子知道有了危险一声都不叫了，躲过了几次打狗队的搜寻。

最悬的一次是我带着黑子和小伙伴们在满囤家的院墙边玩弹球黑子就爬在旁边，正玩的高兴时套狗的车开来了，在远处停了车下来俩人拿着家伙什儿悄悄地围上来，没想到让小干巴给看见了，大声喊着“打狗的来了！”我一看大事不好高声大叫：“黑子，快跑！”黑子在墙根下晒太阳懒洋洋没动只是睁开眼看了看，我一看套狗的两人都跑过来了上去就给了黑子一脚，高喊：“黑子，快跑！”黑子一跃而起狂奔而去，钻入小胡同里七拐八拐的转眼间就看不见了。俩人在胡同里紧追不舍当然是追不上了，黑子侥幸躲过了一劫，气得那两个套狗的人站在那里直翻白眼。黑子跑出去后一天没回来，直到后半夜里才回来，您能说狗没灵性。

俗话说；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黑子最后还是被打狗的人堵在院子里，我紧紧地搂着黑子哭着喊着不撒手，让打狗的人毫无办法。最后黑子还是被套走了，它长长的嚎叫着，似乎在向我们求救，也似乎在向我告别，我泪流满面的跑出大门外看着笼子里的黑子，黑子停止了嚎叫，对着我大声的叫着，似乎传达着某种我不知道信息，车开走了，开远了，黑子的叫声最终消失了。

虽然我和黑子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的几年，但那却是黑子的一生，也是黑子生命的全部。从此以后我只是喜欢狗，再也不会养狗，更不吃狗肉。黑子平时和我玩耍的情景，它被捉走时那求助无门的眼神，那悲壮告别的叫声，那一幕永远留在我的心中，不会因为岁月的远去而遗忘，那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黑子给我的童年带来许多的快乐令我终生难忘，如过说我这辈子有什么遗憾的事，那就是在黑子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我没有保护好它，没有看到黑子生命的终点，也没有给我的黑子一个体面的葬礼。

癸巳年二月初七

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