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隔空交火
文/弧度度
当封锁古巴与反击苏联的军事力量部署到位后，肯尼迪觉得是时候和赫鲁晓夫扳扳手腕，并告知国民真相了。
牧羊人统驭羊群的法则基本类似：这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好，但也没你想的那么坏；只要你脱离了羊圈的保护，就会有一个庞然怪物在等着吃掉你。所以，牧羊人从来不肯错过任何一次表演奥特曼打怪兽的机会，发动媒体大肆渲染地告诉羊群只有他才是他们最合格的保护神。
10月22日，肯尼迪决定做一次全国性的电视讲话。当然，在此之前，他还做了另外两项铺垫工作：
一、与三位前总统胡佛、杜鲁门、艾森豪威尔分别通了电话，像老领导们作了汇报；与20位国会要员进行了会谈，希望能寻求他们的支持，没想到这些要员们却纷纷指责他选择“隔离”的方法太软弱，气得肯尼迪甩袖而出。但是他决策已定，不会受到这些老家伙们的影响。
二、正式发表演说前一小时，向美国驻各国大使们通报了情况。苏联驻美大使除了收到演说稿的副本外，还收到了肯尼迪写给赫鲁晓夫的一封亲笔信。
22日晚7时，伟大的牧羊人肯尼迪准时出现在全美电视观众面前。哪怕世界末日真的来临，他也要坚持告诉羊群真相。民选的总统总能想尽一切办法激发民意的热浪，让这些不息的浪潮推动他像个时代弄潮儿一样去冲刺下一届总统的宝座。
深陷的灰绿色眼睛表明他已经殚精竭虑，此刻却显露着夺人心魄的精魂；慢性甲状腺功能减退症导致他的脸庞有些浮肿，此刻却显出少有的严肃；他的语气中带着被逼向墙角的愤慨，扮演着被迫自卫反击的角色。用不着自吹自擂说“离开肯尼迪，美国人就不能活”之类正确的废话，美国民众的爱国情绪已经悄然地被这位高手点燃。高明的玩家，表演功底炉火纯青，不带蕾丝花边的修饰与黑发染白的雕琢。
“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星期，强有力的证据表明，在那个被奴役的岛屿上，一系列进攻型导弹的发射场正在建设之中。这些发射场不可能有别的企图，唯一的目的是针对西半球进行核打击。”
高，实在是高！“被奴役的岛屿”表明美国在国际争端中永远扮演正义者的角色，每一代美国领导人都在为解放那些身处水深火热中的奴民们作出不懈的努力；明明是苏联人针对美国进行的核打击，却偏偏说成是“针对西半球进行的核打击”，一下子就聚拢了整个西方阵营的力量，让那些急于寻求庇护的国家心甘情愿地团结在美国周围并与之结成命运共同体。
“20世纪30年代的教训清晰地告诉我们，如果我们面对挑衅行动却采取默许和绥靖的态度，那么这种挑衅最终一定会导致战争。美国反对战争，但我们也说到做到，因此，我们必须毫不动摇地去阻止那些针对我们国家或任何其他国家而部署的导弹，同时，我们必须确保这些导弹从西半球撤走或销毁。”
肯尼迪的言下之意是：美国是负责任大国，从不主动挑起战争，但也从不惧怕战争；软弱与绥靖无法换来和平，唯有勇敢地直面挑战迎接挑衅，才能斩断邪恶帝国（苏联）延伸进美国后院的触手（此处是不是该来点掌声了？感谢猪湾，猪湾失败的教训终于显灵了）；我们不仅要捍卫美国的利益，也要保证盟友们的利益不受侵害。
“因此，为了保护我们和整个西半球的安全，我们必须采取行动，基于宪法和国会决议案赋予我的权力，我已经命令采取以下几个行动步骤……”
除了再次拉扯上西半球为美国垫背外，肯尼迪还发誓要“隔离”古巴——“隔离”表明美国是被迫应对入侵者所采取的必要措施，而“封锁”则带有那么几丝恃强凌弱的意味（有文化的强盗真可怕，既要拔到鹅毛又不许鹅叫唤，掏走你口袋里的最后一枚钢镚还要让你对他感恩戴德）——动用美国强大的海军阻止任何苏联船只进入古巴海域；“甚至，”他强调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准备使用武力介入古巴！……任何从古巴或苏联发射的导弹都将被认为是战争行为，美国将动用自己更加强大的力量将他们反击回去。”
“最后，我呼吁赫鲁晓夫先生停止并消除对世界和平的秘密、鲁莽、挑衅性的威胁，致力于维护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我进一步呼吁他摒弃霸凌世界的企图，加入我们历史性的努力，从而结束危险的军备竞赛，改变人类的历史。”
直白的翻译就是：赫鲁晓夫先生，别再偷偷摸摸地耍流氓了，像君子一样光明正大地“约架”该多好；别再妄想称霸整个世界了，军备竞赛就像是一场“玩火者必自焚”的游戏，烧着了人类文明史可不是闹着玩的；美国的快速反应部队能在24小时之内部署到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可以在东半球与你们作战，请问你们能做到吗？
“我们的目标不是武力的胜利，而是正义的伸张；不是以牺牲自由作为代价去换取和平，而是保障自由与和平与生俱来——不仅在我们的西半球，而且希望全世界都如此。上帝保佑美利坚合众国，我们（解放全人类）的目标一定会实现。”
“自由与和平”就像是一把剔骨的手术刀，剔除了人类心灵的杂草；又像是注入人类心灵的一针强心剂，连最无知的选民也觉得它们无比重要。吃瓜群众们怀抱着虚无如饮芳醇，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政客”的俘虏。美利坚的政客们，多扯些高大上的遮羞布吧，不仅美国需要，世界也同样需要。
不出意料地，肯尼迪的演讲在美国人中激起了比日本偷袭珍珠港、罗斯福死亡更觉“世界末日来临”的反响。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想要保持它却更是难上加难。羊圈外面全是战狼色狼金刚狼，我们必须派出最强猎手去消灭它们啊！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向肯尼迪总统递交了一份预估军力与伤亡报告：入侵古巴的计划需要动用能够向预定目标发动2000架次攻击的军用飞机，一支由9万名海军陆战队队员和伞兵组成的入侵队伍以及25万人次的增援部队。另外，入侵活动的伤亡人数预计将达到约2500人。
10月23日，苏联没有作出任何具体回应。赤脚的固然不怕穿鞋的，然而一旦赤脚踢到了铁板上，那股针锥似的的刺痛感非要等到隔天才能缓过劲来。苏联军队并没有如美国军事参谋们所设想的那样对美军的中东基地实施轰炸，或者对柏林实行封锁，或者转而封锁达达尼尔海峡，或者三者同时进行。
苏联人擅长玩阴谋，美国人则擅长玩阳谋。阴谋的优势是一切都在暗中进行，缺点是从头至尾都离不开暗箱操作，因为一旦被揭穿就很难再玩下去；阳谋表面看上去傻傻的，一切都在和光同尘地运行，实则是依靠碾压一切的实力做后盾，从从容容地对你进行各种抢占道德制高点的挞伐与火力全开的威压，玩死你不带喘的。
譬如现在，赫鲁晓夫的阴谋被揭穿了，那个原本被认为是懦弱无能的花花公子竟然将双方的博弈直接摆到了台面上，老赫同志又该如何接招呢？令他感到愤懑的是，美国人似乎总能淡定地在合适的时机出手，并且一旦出手就能将你订在邪恶的十字架上，让你动与不动都感觉非常难堪与难受。正所谓，先由着你玩命扑腾，等到你扑腾不下去的时候再祭出大招，一出手就是招招见血，直至一招封喉。
这些年，赫鲁晓夫和他领导的苏联当局一直在追求一种“恐怖的平衡”。苏联在财力和技术上落后于美国，战略后勤更是无法承担其将最强战力输送到西半球的使命，因此，老赫同志才会那么着急地往古巴运送核武器。对于苏联来说，争取更多制霸权的唯一方式就是不断地“秀肌肉”。苏联拥有重达80万吨的傻大粗的火箭助推器，试爆了5000吨级的傻大笨的核弹头；另外，苏联还是第一个“光顾”月球并对其进行拍照的国家，第一个把卫星送上环绕金星轨道并将金星的信息通过无线电装置发回地球的国家。但是，这些局部的优势并不能掩盖整体的颓势。
面对已经摊在桌面上的较量，赫鲁晓夫又该如何展露“肌肉”呢？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赫鲁晓夫给英国的和平主义者伯特兰.罗素写了一封信。后者收到信后，立马给美国总统肯尼迪发送了一封谴责电报：“你的行动注定是绝望无边的……因为你没有任何正当理由。我们不喜欢大规模屠杀行动……请停止你的疯狂行动。”
肯尼迪回电说：“我认为你应该将注意力放在那些盗贼身上，而非谴责那些想抓获盗贼的执法者。”
与此同时，美国在国际上也展开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外交活动。
美国国务卿迪安.拉斯克参加了一场美洲国家的会议，除却乌拉圭投了弃权票外，其他国家一律投票赞成美国对古巴实施隔离措施的议案。在美国的盟友中，只有加拿大总理约翰.迪芬贝克对此持保留态度，法国总统戴高乐却称赞肯尼迪所采取的措施“正是我所要做的事”。
在联合国，美国驻联合国大使阿德莱.斯蒂文森展示了无可辩驳的U-2侦察机拍摄的照片——回报了苏联人上次在猪湾行动中对他的羞辱的一箭之仇，并据此要求召开安理会特别会议，磋商处理古巴导弹危机的问题。最终，美国获得了11个安理会成员国家中的7票支持。联合国秘书长吴丹给肯尼迪和赫鲁晓夫各自写了一封内容雷同的信，希望他们能和平理性地处理彼此的纷争，一方撤出隔离一方停止运送武器。在大国的争端间扮演和事佬，在小国的争端间挥舞制裁大棒，这大概也是联合国所能在国际事务中能发挥的唯二建设性作用。
对此，肯尼迪坚决地回应说：“在苏联人同意并拆除导弹发射架之前，美国拒绝任何形式的谈判。”
10月24日，被激怒的赫鲁晓夫终于露出了温和的獠牙。他在莫斯科发表了演讲，态度蛮横措辞审慎地回应了肯尼迪的演说：
“您，总统先生，并不是宣布封锁古巴，您所说的意思是提出了最后通牒，如果我们不遵从您的要求，你们就会使用武力。……苏联政府认为，破坏海域的航行自由和国际空域的飞行自由是一种侵略行为，势必将人类推向核武器大战的深渊。自然，我们对美国舰船在公海上的海盗行为不会袖手旁观，我们将被迫采取有效的行动捍卫我们的权利。在这里，我们不得不给肯尼迪先生提个醒，我们拥有解决问题所需的一切手段。……”
战争与和平，不如你来挑吧？看来，赫鲁晓夫只是一头色厉内荏的怪兽，并不是真的失心疯，在权衡了双方真正的实力对比之后，并没有冒然采取进一步激化矛盾的措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