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假如智瑶当初没有说过“水可以灭国”那句话,韩康子和魏桓子还会不会果断反叛呢?
或者说,智瑶真的有能力复制晋阳经验,借汾水和绛水摧毁韩、魏两家的两座重镇吗?
答:韩康子和魏桓子的果断反叛是事实。但智瑶是否真的有能力复制晋阳经验,借汾水和绛水摧毁韩、魏两家的两座重镇,这件事很难说清。
对于“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水经注》作为经典的地理学专著,认为引汾水灌安邑大概还算可行,然而引绛水灌平阳恐怕不可能。(《水经注》作者:北魏 郦道元)
二、如果《水经注》的怀疑能够成立的话,显然在车上“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这种搞小动作的事情也就站不住脚了。怎样应对《水经注》提出的质疑,历代学者中,以宋末元初胡三省所著《资治通鉴音注》中的意见看似最合情合理,但事实是胡三省犯错了,简述胡三省是怎么犯的错呢?如果“引绛水灌平阳恐怕不可能”成立的话,那么,描写韩康子和魏桓子在车上搞小动作的记录是怎么来的?熊老师通过“考据和寓言”这一节的讲述,想告诉我们一些什么道理?
答:1、简述胡三省是怎么犯的错呢?
——按抄写、引用顺序来讲:
①《括地志》对绛水的介绍文字是照抄《水经注》的,但没有提过绛水可以灌平阳城。
②《史记正义》在引述了《括地志》关于绛水的内容之后,加了一句点评,说可以引绛水灌平阳城。
③《资治通鉴音注》转引了《史记正义》的内容和点评,并误以为这就是《括地志》的原文。
④胡三省用《括地志》近乎官方的权威性,来加强说明绛水可以引流来灌平阳城。事实上,他错了(回看第①点)。
⑤不只是胡三省一个人犯这个错,后人还会接二连三犯这个错。比如明朝学者严衍和弟子谈允厚花了30年时间写成的《资治通鉴补》,在汾水和绛水的问题上通篇照抄胡三省,把胡三省的错误也一并抄进去了。
(⑥及至清代,考据专家阎若璩在《尚书古文疏证》中,依据亲眼所见的山川形势,顿悟《资治通鉴》对汾水和绛水的记载并没有错,大家之所以有怀疑,只是因为理解得太机械了,所谓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属于互文见义,概言水的攻击力而已。)
2、如果“引绛水灌平阳恐怕不可能”成立的话,那么,描写韩康子和魏桓子在车上搞小动作的记录是怎么来的?
——无论如何,韩康子和魏桓子在车上的小动作和心理活动未必就是历史的实录,而更像是后人的揣摩和想像。
3、熊老师通过“考据和寓言”这一节的讲述,想告诉我们一些什么道理?
——熊老师想告诉我们的是:
①我们读历史,尤其是时代久远的历史,要保持考据家的警醒,踏踏实实读原典很重要。
②历史是观念史,因此我们读史时不妨保持一种小孩子读童话寓言的心态。
人的心理,天然会用故事架构来理解世界,总会把碎片化的资讯自觉不自觉地编织成一个首尾呼应、细节生动鲜活的故事。
故事性的历史不但特别容易打动人心,也特别容易给人教益。相比之下,严谨性反而没有那么重要。
三、战国到底从哪一年算起?简述理由。
答:1、今天比较通行的是司马迁的说法,定在公元前475年。
这一年是周元王元年(可参考孔子的《春秋》是从公元前770年开始到公元前479年结束)。
2、有一种常见的说法,认为“三家分晋”标志着战国时代的开始。
所谓“三家分晋”,可以有两个事件。
一是实质上的“三家分晋”,发生在公元前453年,韩、赵、魏三家瓜分了智家的土地(晋国和晋君早就名存实亡了)。
西汉学者刘向编订的《战国策》,就是以公元前453年作为战国始年的。
二是名义上的“三家分晋”,发生在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正式把韩、赵、魏三家封为诸侯。
《资治通鉴》以公元前403年作为开端,暗示出所谓战国时代,是以周天子授予韩、赵、魏诸侯地位为开始的,对于晋阳之战,仅仅作为追叙的内容。
3、名与实孰先孰后,是刘向和司马光断代的依据。
刘向以“三家分晋”的“实”为依据,因此以公元前453年断代。
司马光却认为,“名”比“实”重要得多,只要周天子不予认可,韩、赵、魏就算真的瓜分了晋国,也不过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故以公元前403年断代。
四、韩、赵、魏三家瓜分了智家的土地之后,赵无恤因为恨透了智瑶,把他的头骨当作酒壶来用。但在其他史料的记载里,智瑶是被虐杀的,死得很惨,他的头骨被赵无恤当成便壶。酒壶、便壶,你倾向于哪一种?为什么?战后赵无恤论功行赏,认为高赫的功劳最大,所以给高赫的赏赐最多,这恰好是司马光特别推崇的价值观,《资治通鉴》里边为什么完全看不到高赫的身影呢?
答:1、酒壶、便壶,你倾向于哪一种?
——倾向于便壶。
从人之常情的角度来看,恨意才是人类最强大的情感力量,用仇敌的头骨当便壶,符合泄愤快感。反之,喝酒时用仇敌的头颅会让自己回忆起伤心往事,犯不着。
温良恭俭让的司马光仅仅采信了最温和的记载,是出于本书的“资治”需要(因为,与智瑶相对的赵无恤不能也变成反面人物)。
2、《资治通鉴》里边为什么完全看不到高赫的身影呢?
——绝境下只有高赫依然保持着人臣的礼数且事后受最高赏赐。守礼和因守礼而受赏都是司马光特别推崇的价值观。
这则史料在司马光这里不存在伦理瑕疵,但若用在晋阳之战的叙述里,会显得逻辑错误。
在司马光的讲述里,智瑶是大反派,赵无恤是作为正面人物(藏富于民而深得民心)典型而出现的,“沈灶产蛙,民无叛意”,既然民无叛意,何来只有高赫一人依然保持着人臣的礼数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因此事后高赫受最高赏赐,在司马光这里也就一并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