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世说新语》:新亭泣对——一哥王导是如何上位的?

【入话】

说过了妨主的马,再来说说共天下的王与马。

西晋篡了曹魏的江山,又灭了东吴,从而统一了天下,但是没过多久,皇位传给了一个白痴皇帝,惹得司马家的亲戚们不淡定了,于是先后几轮王族大混战,直打得昏天黑地,风云变色,更打得戎狄内侵,中原陆沉。

好在原先封在山东临沂一带的琅琊王司马睿,在八王混战的最后胜利者东海王安排下,跑到江东“落草”为安。才为晋朝奠定了苟延残喘的基础。

当西晋的末代皇帝被异族逼死,司马睿就在江东建康继位,是为东晋元帝。

说起东晋的建立,少不了王导的功勋。

王导(276年-339),字茂弘,琅琊人氏,东晋的三朝元老,和琅琊王司马睿从小就是好朋友,正是他建议司马睿跑去江东,从而延续了晋朝的国祚。

《世说新语》中和王导有关的故事很多,如果把这部书看成是热搜,王导就是当之无愧的一哥。

有一则《新亭泣对》的故事,讲的就是北方陆沉,东晋偏安时的情景。

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当时,很多大家族因为北方战乱而纷纷南逃,每到风和日丽的时候,就会跑去长江边上的新亭开派对。

席间,周顗(yǐ)(字伯仁)感叹地说:虽说眼前也能看见山和水,但是这里的山是钟山,不是嵩山;水是长江,不是黄河啊!真是风景不殊,山河有异啊!

一句话,引发了众人的乡思和丢失国土的痛心之情,不由得纷纷低头垂泪。

这时,大约30岁的王导却突然板起脸厉声道:“我们正应该努力进取,收复失地,怎么能这么悲哀丧气呢!”

一番话,说得众人既惭愧又被激发起了斗志,果然在今后的岁月里,坚守住了半壁江山,保留住了华夏的文化火种。

【世说】

王导之所以能在中原沦丧的背景下,延续了晋王朝,不外乎靠的是晋朝皇室的政治标杆,兄弟王敦的军事实力,以及分化拉拢江东的世家大族,趁北方的胡族尚没有能力统一天下的时候,坐稳了江东半壁。

先说晋朝皇室的政治标杆。在司马睿、王导南渡之前,江东并非一块世外乐土,也有人想将之据为己有,先后经历了陈敏、杜曾的荼蘼。但是这些草头王很难在江东立足,根本没有重现当年孙吴辉煌的可能。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江东士族自从被晋朝打败后,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种自卑感,江东豪族虽然也是高门望族,但是始终无法融入魏晋以来的中原门阀中去,即便当东晋跑到他们地盘上来立国的时候,江东豪族也始终屈居二流地位。

他们既看不起地位更低的陈敏、杜曾,也巴结不上中原的豪门。

比如江东豪族的代表陆云、陆机巴巴地跑去北方想出人头地,但处处碰壁,不受待见(《世说新语》就有这样的故事,以后细说)。

所以当司马睿以过江龙马的姿态来到江东的时候,江东士族很快就接受了这么一群人物,并团结在了司马睿的周围。所以说,司马家的这面旗帜还是蛮有号召力的。

当然了,之所以江东的顾、陆、周、张等豪族能那么快地接受司马睿,王导还是运用了些许“行为艺术”的。

古代春秋两季有在水边举行清除不祥的祭祀习惯,叫禊(xì)。

王导就利用这个“禊”机,亲自上阵,和几位北方来的豪门望族人士抬着司马睿往江边走。

当地的土豪领袖纪瞻和顾荣看见了,心中暗暗琢磨:“乖乖,这几个都是大名鼎鼎的中原豪门的大佬啊,他们都出来抬轿子了,看来这个坐轿子的来头不小啊!”

于是纪家和顾家连忙安排路祭——明着路祭,暗中接驾呗!

王导见了,心领神会,又安排了一出司马睿与土豪们把手言欢的戏码,于是土豪们的意见领袖们被封了大官,江东豪门也就归顺在了过江龙——司马睿的旗下了。

当然喽,江东士族不归顺也不行,毕竟王导的兄弟王敦手握重兵,在上游虎视眈眈呢。

王敦是王导的亲兄弟,司马家的女婿,两个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而且性格迥然不同。

年轻时,两人同去石崇家赴宴,都喝得不胜酒力了,但是主人家还在一个劲地劝酒,还放话说:“谁要是不喝,就把奉酒的婢女杀了。”——好家伙,陪酒也有生命危险啊!

王导内心仁慈,不愿意无辜的花季生命惨遭践踏,于是见酒就喝,直喝得酩酊大醉。

而王敦却虎目圆睁、滴酒不沾,石崇为此一连斩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奉酒婢女,但王敦毫无怜香惜玉之情,仍然不为所动,还冷言冷语地说:“他杀他自家人,关我屁事!”

石崇每要客宴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与大将军尝共诣崇,丞相素不能饮,辄自勉疆,至于沈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

其冷静抑或冷血,可见一斑。这也为最后两兄弟的命运埋下了伏笔。

当时,王敦手握重兵,击败了长江上游的其他势力,坐镇荆州。

我们都知道,江东政权要偏安,上游重镇是关键,所以当孙吴丢失了上游后,便立刻出现“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的情景了。

同样,只要襄阳掌握在南宋手里,蒙古铁骑就无法踏过长江一步。

正因为拥有这么一支强大的奥援,王导才能重建晋朝。这也是古代“枪杆子里出政权”的典型。

江东土豪,其实也非铁板一块,宜兴的周家就是另类。这个周家出过一位猛人祖先,即“除三害”的周处!

可惜周处后来因为晋朝宗室指挥不当,阵亡在对胡人作战的前线,所以其后人一直对晋王朝耿耿于怀。

虽然周家的后人在对陈敏等人的叛乱中起过中流砥柱的作用,立有“三定江南”的功勋,但是一旦有叛乱的苗头,还是立刻被王敦掐灭了。幸好王导的为政之道以平和为主,才没有酿成血腥大案。

此时此刻,北方的胡族要么还陷于互相之间的争斗中,要么就是被东晋的江北劲旅击败,尚无力染指江东。

【新语】

基于此,晋朝终于中兴,牛继马后(这也是个故事,以后细说),在江南站住了脚。可以说王导居功至伟。所以历朝历代对王导都是相当推崇的。

和他同时代的桓彝和温峤都曾将他比作管仲。

“向见管夷吾,无复忧矣。”

“江左自有管夷吾,吾复何虑!”

近代的陈寅恪先生也在他的《述东晋王导的功业》中说:

“王导之笼络江东士族,统一内部,结合南人北人两种实力以抵抗外侮,民族因得以独立,文化因得以续延。不谓民族之功臣,似非平情之论也。”

晋元帝司马睿说他是:

“吾之萧何也。”

“导德重勋高,孤所深倚,诚宜表彰殊礼。而更约己冲心,进思尽诚,以身率众,宜顺其雅志,式允开塞之机。”

还在登基的那天,拉着王导的手说:

“兄弟,这个位子,咱们一起坐吧。”这便是“王与马共天下”的出处。

当然啦,皇位——王导是不敢做的,但是这个天下确实是由司马家和头部豪门一起治理的。

但是随着皇帝位子做得长了,司马睿的思想也就活泛了,丞相当得久了,别人也开始腻歪了,同时王导也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谨小慎微了,当年新亭对泣的风发意气也渐渐消磨了。一哥要被边缘化了。

这正是:新亭泣对风发意气,秋禊抬轿始定江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文 | 云间大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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