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到——佛家岂可也念“八”

佛家岂可也念“八”

张范津

 

中国人都爱讨个口彩，讲究喜兴发达。搞一个猴子骑于马上的风水摆件，起名“马上封侯”。大象驮着宝瓶，起名“太平有象”、“喜象升平”。在数字上也做足了文章，如“八”谐音“发”，民间有云：“要得发，不离八”。开张开业要选一个有“八”的日子、时辰。河北省廊坊经贸洽谈会定在5月18日召开，意在说“我要发”。这在民间是聪明智慧，而在佛界却是有违法度。

据朱洪先生专著《赵朴初传》记载，1995年九华山佛教协会开始动议筹建高度98米的地藏菩萨露天铜佛，申请报给时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后，赵朴老仅批了30米高，九华山的人们异口同声地说：“30米高度不够。”赵朴老见他们反对，笑着问：“普陀观音我批了28米高，你们地藏菩萨我批了30米，为什么还说不够高呢？”九华山管理处叶可信说：“普陀山是海岛，海平面高度是零，九华山海拔高度是1342米，30米高的铜像，一块石头、一棵树遮住就看不见了。”赵朴老又问：“那你们省为什么要建98米？”仁德法师说：“八，八，大家讲八就是发的意思。”赵朴老摆摆手说：“不！不！佛教不讲那个八。佛教讲布施，讲散财，不讲发财啊！”随即将30米改为99米，于是才有了九华山地藏大佛。

尽管我既非居士更非比丘，但为佛学所阐释的许多义理所折服，所以对于佛，我一向是非常虔诚的，而且对赵朴老关于佛教讲布施，讲散财，不讲发财的道理也深信不疑。而自从去了一个5A景区，参观了一座××8米的大佛，对现实的“佛教”却产生了一种新的认识。

那个“景区”最大的“卖点”即××8米的大佛，奔赴之人无不心向往之，然而花一百多元买门票后，却只是获得了远观大佛的资格，若想与之真正对话交心，对不起还得再交上一百多。听到看到这一切，我的心真是一下子凉了大半截，侍佛礼佛的那种虔诚也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我并非疼惜这几百块钱，我是在想，一个全国闻名的寺院，那里的方丈、监院，大和尚、大法师以及众多高僧，竟无法依靠自身修为的感召力，实现以道自养，而必须采取拦门截道的方式来收钱保命，来维持寺庙运转？再进一步想，这种行为岂不是将身居大雄宝殿，包含万有，摄伏群魔，具足圆觉智慧，雄镇大千世界的释迦牟尼佛绑架到了敛钱者的行列？岂不成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曹？将清净的佛门圣地弄得铜臭弥漫，谈何慈悲济世、普渡众生？

寺院是千百年来传承佛法智慧与慈悲，满足社会文化需要的物质载体，是依靠禅修重塑信仰，依靠感召输出信仰的地方，既不是僧众庙方向俗众展示的“景点”（俗众将寺庙作为景点观赏无可厚非），也不是设卡装栏的道路收费站，更不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的绿林。但事与愿违，有些“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必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的起来”，若真的是这样，佛教主体的神圣性何在？其慈悲济人的目的性何在？那和世俗建筑还有何区别？寺庙殿堂岂不就成了城市公园的建筑小品，露天佛像又与城市街头雕塑何异？

确实全国佛教名山大寺卖门票者比比皆是，绝非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但是也不能因为一群人都得了流感，我们就应该放弃治疗任其发展？也许基于这样的考虑，已故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净慧法师曾于2012年7月20日在赵县柏林禅寺第十九届生活禅夏令营举行开营仪式上公开呼吁“全国佛教名山大寺一律实行免费对外开放，走出‘门票经济’的怪圈，还我佛门寺院清净庄严、慈悲济世、公益文化传统的本来面目。”并且承诺柏林禅寺免收门票对外开放，今后我们仍然要坚持，这是我们回报社会的根本原则，决不能动摇。

净慧法师作为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禅宗五脉之嗣法传人、著名学问僧，在中国佛教界具有极大影响力，他对寺院门票问题的正面回应，无疑吹响了佛教界绝地反击的号角，但毕竟曲高和寡。而实事求是讲，寺院免费开放也是不能搞一刀切，若真的强制性要求寺院全都免除门票，仅靠布施的香火钱维持运转，恐怕有些庙宇也就真的倒闭了，所造成的损失将更加惨重。

好在净慧法师曾经住持的赵县柏林禅寺、邢台玉泉禅寺等寺院自恢复建设之初即不收门票，已开风气之先，并且探索出了一条寺院生存之路。好在有些寺院响应倡议，开始行动，免除了门票。个别寺院一小步，带动佛界一大步。我相信，他们的这一决策绝不是心血来潮的冲动，更不是贪求名闻利养，因为这一“自断财路”的决策，不是谁都能做、谁都敢做的，而是源于对自己信仰的自信、能力的自信、法力的自信以及魅力的自信。特别是柏林禅寺由于起步即依“原教旨”行事，破除门票依赖，脚踏以道养寺的正途，慕名而来的信众、游客不是被动、强制掏钱买路，而是主动布施奉献，所以这一决策非但没有使寺院陷于困境，而到促进了良性发展，蒸蒸日上，足见寺院僧团特别是历任住持方丈管理能力之高超，感召力之强劲，凝聚力之巨大。

但愿国内寺院的住持及僧团，效而仿之，赶快提升自身能力，加强寺院建设，增强对信众的感召力、吸引力和凝聚力。而万不可把寺院办成“景点”，办成拦路收钱的绿林，办成演唱经济大戏的舞台。如果寺院也走向了商业化和世俗化，那我们就将失去最后一片净土，这岂止是佛教的不幸，更是社会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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