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酒是故乡醇

黑龙江的黑土地盛产粮食,这里种出的高粱颗粒饱满,玉米棒子金灿灿的,又大又结实。这里有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水量充沛。是得天独厚的天然粮仓。这里的农民秋天从地里收获回来的粮食,有些用来吃,有些拿去卖,还有一些,就在当地被酿成了白酒。

我的父母经营了一家小型酿酒作坊,作坊虽然规模不大,但是需要操心的事情不少。酿酒需要玉米、高粱等原材料,自己家种了一垧地的玉米,但是这些玉米还不够用,还要从别的乡亲那里收购一些玉米。还要收购一些高粱,用来酿高粱酒。

每到秋天八月十五前后,我们一家人就去地里扒苞米,地里面一人多高的玉米杆鳞次栉比,已经干透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我们把玉米扒下来,放在地垄沟里面。等所有的苞米都扒完之后,父亲开着四轮拖拉机在前面慢慢走,我们在后面把地里的苞米棒子扔到车斗里面。

傍晚回家的时候,车斗里装满了玉米棒子,我们就坐在玉米棒子上。金秋时节,秋高气爽,天边有一片火烧云,看上去就像一幅油画。

酿酒用的玉米有了,烧锅炉用煤,也要买几车。拌料需要用稻壳,生产需要的粉碎机、铁锹、水泵、吹风机。酒库需要的酒罐、酒缸、酒桶,一样也不能少。从我记事开始,父母就每天研究需要买什么材料,出酒率低了怎么办,酒精度下降了怎么办。

有时候生产中遇到难题,父母都很犯愁,问题严重的时候,他们甚至会争吵起来,每每这个时候,我都在心里非常着急,希望自己尽快长大,好帮他们做些事,分担一些压力。

酒厂虽然不大,但也雇了几个工人,有人负责装锅,有人负责烧锅炉,有人负责下窖、起窖、运料。酿酒的工序并不简单,首先要粉料、然后拌料、加入酵母、糖化酶、酒曲,蒸生料,控制好温度然后下窖发酵,发酵后得到酒醅,蒸馏酒醅出酒。

酿酒十几年之后,可能是觉得这样的生活一成不变,想换一个环境。父母来到广州,在一个物流园里面打工。广州的气候与东北大不相同,夏天的暴雨像泼水一样倾盆而下,冬天湿冷,洗好的衣服晾出去几天都不干。

物流园里的工作节奏快、压力大。每天都有人打电话来,问货运到哪儿了,预计哪天到。母亲还要给档口的工人做饭,管理物流公司的财务。父亲在物流园里面开叉车装车、卸车。还管着档口的库房。

2014年的春节,学校放寒假后,我来到广州与父母团聚。一家人去广州的白马服装城逛街,去越秀公园散步,南方的鲜花四季常开,风景与东北大不相同。一家人坐在一起打麻将的时候,母亲说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

于是母亲去医院拍了片子,等结果的时候,学校已经开学,于是我从广州返回了学校。后来医院出了结果,告诉我们母亲的病是肺癌晚期。接到这个电话通知的时候,我正在开水房打水。实在是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站在寒风中,不知所措。

母亲病后,父母很快回到了老家。来到了肿瘤医院,按照医生的建议,先开始了化疗。三个疗程之后,母亲的头发掉光了,吃饭也没有胃口。父亲一直陪在母亲身边,他原本话就不多,如今更加沉默,一直低着头不愿抬起来。

我参加了学校的毕业答辩之后,也回到了东北老家。在医院见到父母,很快就跟着他们一起排队做各项检查。以前没有经历过亲人得大病的情况,也没有长期出入过医院。母亲住院之后,我发现医院和外面就像是两个世界,这里面所有人的行色匆匆,愁眉紧锁,仿佛都被身上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医院排队的时候,母亲心情很焦虑,她向父亲抱怨说不应该去广州打工。父亲听了母亲的责备,心中也不是滋味,说他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说罢父亲哭了,哭得就像一个孩子。

六个疗程之后,母亲出了院。虽然病痛得到了控制,但是化疗使母亲的身体变得非常脆弱。不能劳累,癌细胞侵蚀骨骼,行动中有骨折的危险。

以前从来不做饭,很少做家务的父亲从此改头换面。他把饭做好给母亲吃,家务也是他抢着干。

为了维持家庭收入,父亲开始打理荒废已久的酿酒作坊。把浸水的酒窖清理干净,把四处漏风的炉灶重新砌筑起来。酒罐长期不用,有的已经漏了,父亲开着四轮车把酒罐拉到镇上,重新焊了一遍。

独自忙碌了一阵子之后,父亲又开起了酿酒作坊,依然雇了三个工人,粉碎机响了起来,锅炉烧了起来。几个月的时间,这位酿酒老师傅又酿出了几千斤酒,装满了三个大酒罐。曾经喜爱喝酒的相亲们又来到这里买酒。攀谈起这些年彼此的变化。

今年十一,我回到家中,父亲拿出家里的酒坊酿的酒,我们喝了起来,那味道如此亲切和熟悉。工作之后,我喝过中东的洋酒,英国的琴酒,俄罗斯的伏特加,这其中我觉得最好喝的,还是家里的酒,酒还是故乡醇。

母亲患病七年来,家中的生活有些改变。但是浓浓的亲情,始终未变。我的父母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他们是普普通通的人,做着普普通通的事。他们相濡以沫,相互扶持。有一句话说“人间有味是清欢”,他们给了这个原生家庭一个温馨的环境,给了子女正确的三观。这一切看似简单,却是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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