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4/7 周日 天气:晴朗
01
对于死亡,我是一名小白,没有任何的亲身经历,也没有什么值得刻骨铭心的生平经验,对于它,活了十余载,直至现如今已成年两年了,依旧是一知半解,不知关于它,我的正确打开方式又是什么。
关于清明,毫不避讳地说,我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又可以放假了,而后才与祭祖联系上,知道它是一个与死亡撇不清关系的神秘又略带神圣的节日。
可我却丝毫没有一丝动容,甚至心底深处都是波澜不惊平静如水的景致,冷漠得有点不符合常理,出人意料。
我想,也许这是因为我与逝去的前辈们都没有太多的情感瓜葛吧,与他们建立不上情感的联系,也没有人和我介绍过与他们有关的生平事迹,甚至连他们姓甚名谁,我都不曾有机会做进一步深入了解,又何来牵挂不舍令我面对他们时,有了伤心难过的情绪呢?
取而代之的,关于清明,便只有唐朝诗人杜牧的一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诗句,是陪伴我最长久,最有感情的象征。
02
印象中,我第一次接触到死亡的字眼儿,是在我很小,特别小的时候。
那时,我大概也就是刚学会说话不久,一两岁左右的年纪吧,记忆里曾保留有一幕场景,至今都未曾有所淡忘和遗失。
我记得那是一个充满着祥和安宁的清晨,阳光明媚得像是一个巨大的光圈,散发着饱满的热情和喜悦,它挥洒掉落的角落里都是一片片的金黄色,令人赞叹又非常的耀眼吸睛。
母亲此时许是被这屋外的美景所深深打动了,于是便抱着我站在一处窗台前,遥望这屋外的美好风景。亦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让我多晒点暖阳,好长个儿,而不至于辜负了这份天赐的宝贵礼物。
看着看着,我突然仰头问母亲,“妈妈,人为什么都会死呢?”
面对这个毫无征兆又突如其来的问题,母亲着实被吓了一跳,她的神情和我欲求知的眼神一样迷惑,有些惊讶,也透露着不知所措。
显然,她是从未有所预料,一个年幼尚小,啥事都不懂的小孩,会问及这般深奥的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自慌了阵脚,不知该向我予以何种答复才算是最为巧妙而又直观的解释。
母亲当时也许是跟我说,“因为,人生来就是要迈向死亡的呀。”
或者是“人,无法做到彻底的永生。”
亦或者是“人生人灭都是自然的定律,人们无法任意操纵。”
等等。
关于母亲的解释,我已记得不太清楚,但却清晰地记得在母亲说完之后,我哭得很大声,哭得很伤心。
那是我第一次因为提及死亡而痛哭流涕,我不懂得我在悲伤害怕些什么,我又到底听懂领会了些什么,如今我都不得而知,也无从探索这份无来由的动容的具体原因。
兴许是那个年纪的我对母亲的依赖胜过一切吧,一旦得知我若离去归西,便要与母亲分隔两地,再也见不到母亲,因此就着急得只剩下嚎啕大哭了吧。许是这样。
后来,在我上小学之后,有一天闲聊间,母亲兴致勃勃地问我,是否还记得当年问她人为什么会死的问题,我说记得,且历久弥新。
母亲跟我说,当时她无比讶异,也非常的震惊,她不明白也搞不清楚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思想存在,简直匪夷所思,着实令人难以琢磨,也很吓人。
解释完之后,还好似很理解了一样,不停地哭个没完没了,任是拦也拦不住,真让人慌乱得手忙脚乱,一刹那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抚。
后来,母亲与我再谈及此事时,一直在和我说抱歉,说是由于她文化水平不高,知识储备也相当有限和匮乏,无法在那时候给予我关于死亡这一话题,委婉生动而又有趣的解释。这一点,她表示对我有所愧疚。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母亲才对知识极为渴望和念念不忘,有空的时候她还是会重新捧起书本来读上一小段,同时还不忘从小到大一直督促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不想我有天走上她的老路,她希望我能够有天学识渊博,不仅可以替别人解决疑难,还可以为自己寻觅一份答案。
关于我提及的死亡这一深邃的话题,我从来都没有责怪过母亲解释得不周到,甚至时至今日,我对当时她给过我的那份答案早已模糊不清,记不全大概。
母亲那时候也很年轻,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又如何能对死亡这件事有大彻大悟的智慧呢?
她能以她有限的阅历为我尽力做出一番合理的解释,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换做是现在的我,也未必有过想要向旁人解释清楚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的勇气,所以,在我眼里,母亲很勇敢,她很棒。
03
第二次提到与死亡有关的事情,是在我尚且读小学的时候,外公突然去世了。
当时这件事情对母亲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打击,犹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猝不及防。
当得知外公病危之后,母亲迅速整理好行囊,从广东千里迢迢不远奔波劳苦赶回湖南老家,对外公进行了将近一个多月的照顾。
每一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就再也触及不到外公尚有温度的双手。
期间,病情有回转的奇迹发生,但未来得及任我们高兴一番,就如同一场精心策划好的恶作剧,在我们刚要对此放松警惕时,又给予我们一记暴击,外公又再一次陷入病情之中,最后没能挺过来,撒手人寰了。
记忆中,母亲自从外公去世以后,回到广东家中就一直处在一段沮丧的抑郁之中不能自拔,常常一个人以泪洗脸,偷偷掉泪,偷偷想念。
我虽看在眼里,却又不知该如何进行劝慰,硬是憋不出一句半句有用的话语来,就形如那年母亲在向我解释人为什么会死的问题时,一样的窘迫、无奈、力不从心。
想必,这对母亲而言,一个人承受外公的离逝,也是一种残忍。
我因年龄尚小,且与外公接触不多,对他的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高大威猛的身躯和乐于助人的宽厚大方的性格。
也因常年与外公他们分居异地,我并不擅长讲湖南方言,而外公虽会点普通话,但带有浓厚的口音使我经常难以分辨其具体想要表达的真实含义。
但这并不妨碍外公对我疼爱有加,可我却因没能与外公在此之前有多点接触,与他因而没有太多的情感牵挂,竟在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表现得很冷漠,也无从替母亲分担一丝丝的痛苦。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真的很冷血,很冷酷,不近人情。
若是现在的我有机会往返过去的那段斑驳岁月,我想我会借用我在《偷影子的人》一书中所看到的话,来劝慰母亲不必太过悲楚难过,而不是什么也不做。
“神甫在妈妈的墓前主持弥撒,我听着他讲道,他说人们从来不会失去双亲,即使过世后,他们还是与你们同在。那些对你们怀有感情,并且把全部的爱奉献给你们,好让你们替他们活下去的人,会永远活在你们心中,不会消失。”
从母亲的伤心悲恸的神色里,我首次目睹了来自死亡的残忍和无情,也开始渐渐对死亡有了一个初步大致的认知,明白它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东西,它让所有人都怕它,胆怯它,畏葸它,抵抗它,忌惮它,甚至远离不愿靠近,就连稍有提及一丝半点与它有关的事情都是不被允许的,都应该忌讳,闭口不谈。
因为,它一旦出现,降临在我们周围,在我年幼的浅薄认知里,便意味着会有人要因此溘然长逝,至少也得备受折磨,心力憔悴。
那一刻,我知道,能有机会健康的活着,已是万幸,已是幸福的满足。
04
从小,父母将我保护得很好,他们从来不愿在我面前谈及与死亡有关的任何话题,直接的也好,间接的也罢,通通都不允许有一丁点儿的触碰。
有时候,就连我提议在家中多备点家常药品,以防不急之需,但他们往往也都会下意识地反对,认为这样不妥,神情总是很凝重的绷紧在一块,仿佛这是一个很难很难抉择的决定。
我知道这是因为药品在他们看来,是和死亡有着一丝半缕的间接联系的,他们不愿这么做,是由于他们都曾经历过亲人的逝去,他们想格外地珍惜目前尚可拥有的东西,又很害怕有天会突然在他们面前消失,于是,便以自欺欺人的方式,裹着他们对家人健康长寿的美好祝愿,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也正是因为他们对我保护得相当全面的缘故吧,我至今对待死亡仍旧缺乏正确的认知和深入的了解。
我对这两字儿时常因无法感同身受,而表现得很寡淡,很无情,尽管会有不经意的动容,但更多的时候都是不为所动。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才算是最恰当的。该是报以平静,还是应予以悲伤?
每年清明,我似乎都是最无动于衷的那一个。
05
朋友说,人的一生会死三次。
我有些愕然,我忙问他都是哪三次?
他说,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的死去,整个宇宙都不再和你有关。
深以为然。
记得在电影《寻梦环游记》中,也有过这样一段台词,“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都是常态,且是永远无法超脱的自然现象和内在规律,有生即意味着有死亡,这是肯定的。我们都要直面,也都无法置身度外去逃避。
死去的人消亡的仅仅是他们作为凡夫俗子生活在现实里的肉身,但并没有真正地弃我们而去,也并未从我们各自的意识里连根拔起,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们,还有人不时思念牵挂他们,那他们就一定会以另一种形式,生活在另一个与现实世界不相干的维度里,一边遥望我们,一边祝福我们。
也许,我们与他们再也没有机会面对面的相处,但我相信一定可以与他们实现心与心上的直视。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让后人知道他们过去都是谁,都做过什么事情,都有什么逸闻趣事。唯有让后来人知道他们确实曾经存在过,才谈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缅怀。
别因为害怕谈及死亡,就硬生生地切断晚辈与前辈们之间的密切联系,只让他们了解形式的开展,却不触及真正的核心所在。
有机会多和我们讲讲过去的事情吧,我想大家应该都很愿意听,不然每年清明我们忙着祭奠已故之人,却连其具体是谁都不清楚,何来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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