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意难平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2009年。      冬。

樊英正斜斜地倚在餐厅包房门外的廊墙上,等待最后一桌食客散去。裤兜里的诺基亚响起的短信提示音倒唬了她一跳。

会是谁呢?樊英知道,自己的朋友并不多。她在工作服的下摆揩了揩手,便掏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连带着不多的内容也显示了出来:“睡了吗?”

樊英嘴角牵出一丝笑,并未理睬。可空闲的大脑却开始盘旋思索:到底会是谁呢?

樊英隐隐不觉舒服。在这深夜问询此语的人曾经是有一个,那也是她还未来得及告别便消失了的爱和念想。樊英暗叫不妙,怎么又由着自己想到这里?她收好手机,礼貌性地扣了扣门板,准备再进去添一次茶水,也好管住自己。

包房内碗盏堆叠狼藉,残羹剩炙,香烟汗气,食客们已然转战到了麻将桌上,正热火朝天。请客的主瞥见樊英进来,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樊英挪动步伐却并不太靠近。

“小姑娘,你去吧!没叫你就甭进来!”

樊英笑答着“好”,退身出了门,心内一片哀嚎:这该是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了!

给家里去个电话吧,今儿是要在宿舍将就一宿了。而手机里安静躺着的两条信息,阻拦了樊英所有的举动。

“我是黎白。”

“我想见见你,可以吗?”

樊英目空良久,竟在此时生出一种错觉:以为这过去的一年六个月都是在为着这短短三条信息而等待,为着这样一个人难捱。樊英想过许多次重来,却又瞬间被这种猜中的感觉激怒,她全然做不出反应,如同三军操练了千日,未及上阵,便被人袭了大营,手足无措,心中汹涌。

她不想回复,却又害怕从此生死无话。

“短信说吧。”樊英不去追问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号码,那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樊英不想面对他。

“我就在你上班的餐厅楼下,等你。”

樊英不喜欢被逼迫,她心口堵着一口气,在包房的过道上走来走去。最终央告了领班帮忙照看包房里的客人,匆匆下了楼,便落进了那人的眼里。

她无路可退,只好孤勇:“你有什么事儿吗?”

他欲伸手揽她,她侧身躲开。“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他诱哄的语气差点让她流泪。

“就在这儿说吧,客人还没走,我还得回去收……”话未说完,人已经被他拉得踉跄。

樊英不害怕,她看着他前走的背影,像是坐上了时光机。

他和她,一前一后,进了一家旅店,经过大厅,绕过后庭,沿着楼梯走到负一楼去,他打开里间的一道门,请她进去。樊英开始有点怕了,是怕自己不能管住自己。她不说话,只等他有何反应。

他倒是开门见山:“樊英,”

“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

“好吗?”

樊英能料到,便也把打过的草稿脱口而出:“不好。”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就这样相对站在这陌生的房间,只有昏暗的光圈。

“我舍不得你。”他说得很轻。

樊英倒是沉不住气了:“我舍得!”

又是沉默,樊英觉得这世界上最不善言辞的人就是黎白了。她突然觉得好没意思,不如夺门出去。

黎白快她一步,挡在门前。

“让开!”

“这样有意思吗?”

“你让开!”

樊英欲再开腔,却猛地被抱进了怀里,忘了动弹,只听得耳畔一声:“别这样!”

樊英彻底怒了:“别哪样啊?我和你从来就没有怎样过!以后也不会这样那样!”

他放了她,问:“你就真不给我们一个机会了?”

“怎么?如果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你是不是就要干点什么啊?所以才特意挑了这样的地方?”樊英尽量挑选可以伤他的话语,也把自己往绝路里引。

“樊英……”

“别叫我!”

“好,我不叫你。”

樊英便走了,黎白没有挽留。

自此,无期。

只是不知,经年之后,已有良配的他(她)们,到底意难平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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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红楼梦》第五回[终身误]: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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