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酒事一桩-1

我喜饮酒，且酒龄颇长。

大学读书时常与同学饮酒。那时刚恢复高考，师范类学校管理很严，校方严禁出外喝酒。

然而，那时学生来自天南海北，入学前身份五花八门，工人、农民、教师（民办或正式）、干部等等，五花八门，而且年龄差距颇大，甚至十几岁。学校又处于郊外，校舍楼外便是辽阔田野，没有后来围墙类的的物理隔绝，所以这种禁令对于嗜酒者而言，形同虚设。

同学饮酒，颇为豪爽，自然常常酕醄。其间，难免经历各种酒事，趣事。今撷其一则，录此。

我与明私交甚密，这种友情的根源在于我们都是本市人，也都是下乡青年，通过高考回到城市。还有，我们同庚，也是全班最小的两个男生。

明聪慧，唐诗三百首可谓倒背如流。我也喜唐诗，但不如他熟稔。于是我们常常于夏夜坐在草地上交替按着唐诗三百首的顺序背诵。也常常中间放着一瓶散白酒，谁背不上来或者错了字句，便罚酒一口。我自然比他喝的多。

但也有他喝醉的时候。

那年冬天，大雪覆地，格外寒冷。学校放假，我们便不时相约饮酒。

那日，我们俩骑自行车去另一男同学家喝酒。晚上，我们哈着酒气骑车返回。尽管风冷路滑，歪歪斜斜，还是没影响我们一路并肩嘻嘻哈哈胡侃吹牛。

那时东北雪大，雪后全城动员上街扫雪。街道旁，甚至道路上堆起了巨大的雪堆，我们就在雪堆之间穿行。

明边骑边吹牛，说他还能把《幼学琼林》背诵下来。我说不信。他就背诵给我听。还真背得流利。我便不时问他某句是什么意思。他也啰啰嗦嗦地给我解释。

拐进一个巷子，不远处就是我家了。雪堆愈发多起来。

我问，那“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是什么意思？明有一颗下门牙掉了，开口时样子挺狼狈。

我蹬着车笑吟吟前行，等着他的解释。可骑了一段路，居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便觉得奇怪，侧身一看，那里还有明。

我不由骇怪。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陡然间了无踪迹呢？

急忙调转车身，踅回去觅他。

可路上并无他身影。我有些恐惧，便高声呼喊起来，在冬夜里有些恐怖，却没有回音。

当我逡巡至一个高大雪堆旁时，悬着的心倏然落下，并大笑起来。

明此时正伏在车把上酣睡，自行车的前轮深深插入雪堆里，让他保持着一种赛车手疾行的姿势，屁股翘起老高。

后来，我们都有些后怕。倘若我也醉深，忘记了明的存在，他也许真的就不存在了。

多年以后，我一直调侃明，是我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明便脸红，至今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