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人不能一直踩在雲上生活

“從前你們都說楚雄他瘋了，他竟然跟馬在賽跑...”

我也不知道楚雄到底是誰。

大學的時候看過一部電影，安東尼奧尼的《雲上的日子》，具體的情節我也已記不清了，只記得最後一個故事，男主角向美麗的女孩兒表白，女孩兒告訴他，她明天就要去做修女了。

當然，我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麼電影的名字叫做《雲上的日子》。

我總能清晰地記得第一天上小學時候的情境，以及上學前的小波折。爸爸和舅舅帶著我去報名，結果學校的老師說我年齡不夠，不許我上一年級，然後爸爸解釋了我的生日，但不知道為什麼老師們不相信，然後爸爸和舅舅就回去拿證據了，我一個人被留在那個大大的辦公室裏面，周圍圍繞了幾個好心又溫柔的老師在安慰我。

最後，我還是成功上了一年級，我已經記不得那一天是否有人送我到學校，但我總深深地記得，一個小小的人兒滿懷不安又驚奇的心理，感受著生命裏前所未有的大挑戰的來臨，她或許認為小小的農村小學校是一個大大的世界，她不知道在這個大大的世界裏面她會不會有新的朋友，學習的時光是否永無盡頭。下課以後，我惴惴不安地背上我的小書包，並把它唔得緊緊的，好像有人要搶走它似的，然後帶著三分好奇心，一個人在學校裏面閑逛，我在升旗臺下面站了好久，望著旗杆盡頭的國旗，脖子酸了。那是1998年，九月開學季的第一天。

一轉眼，又是2019年，那個小小的人兒是一個27歲的大孩子了，原來二十年的時光可以這般短暫，在意識裏，它竟然只是上一秒和下一秒的區別，由此推來，一個世紀，甚至人類文明史，不過也是轉瞬的雲霧。

閑來時，或者機緣巧合的刺激下，總會非常用力地去回憶幾年前，十幾年前甚至是更久的事情，想要像擦掉眼前玻璃上阻礙你視線的灰塵一樣，看得更真切，甚至是打開窗戶，觸摸它，但終究逝去的時光是永遠摸不到的，這讓人沮喪，但沮喪的同時，也並不會更加珍惜眼前的時光。

最後你發現回憶中的你和現在的你，於意識上好像從未有割裂式的變化和成長，於生活上呢？好像也沒有。我懷疑這裏面肯定是有些不同的，有些你渴望的不同，只是用自己的視線觀看自己，總看不完全。

細細數落自己成長的罪狀，最後總落在蠢和窮上面，這真時不時讓人沮喪，可又越發讓人心安理得地接受，承受生活中更多的重複和苦難。要靠嘴說自己的不是，太容易了，可要從內心深處承認自己的不是，卻總要難一些。

上學的時候，學習成績一般，大概由於智力上的不足和行動上的懶惰，於是乎，你自然地落後於別人了，當然這只是學業上。可後來事實證明，你在事業上，也同樣，甚至比你在學業上還失敗，不，壓根兒就算不得一個有事業的人，不過是混口飯吃而已。

原來生活的可能性好像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一大半，人生越發變得像叔本華說的那般，誘惑著你卻永遠也摸不到的，那些所謂美好生活的想像和幻影。

長時間以來，你都站在雲上，踮着脚尖，眺望著更上面一朵雲。偶爾望下去，好像也看不到土地的可愛，只覺得，腳下大抵是可怖的深淵。某一天，無數次，腳下的雲化為雨，可你並沒有因此落到地上，而是抱著風去尋找另一朵雲。

當然，我想借由雨落地並不是一件好事，而應該自己主動離開雲，跳到土地上，這樣才能心安理得地去接受這一切，才能腳踏實地地去眺望星空。

正視，接受原原本本那樣一個你，那個于生活上還是全然失敗的一個你，好像並沒有想像中的難。身心全然地感受到了，並接受了，人也就開始能夠看到一個更寬廣的世界了，開始僅僅把自己當做一個人，放在往復的人海和歷史中來看待，得到僅僅是一個人的，真正的輪廓，和發現異同，以及體味生活里一些真正美好的東西。

大概，從主動從雲上跳下來的那一刻，人才會真的開始進步吧。

雲上的日子並沒有那麽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