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上次事件后,小淮逸便开始用树枝练剑,但树枝终归是是树枝,始终不是剑,内心中总会有些许缺憾,一套《厉风吟》十九式剑招,都也熟稔于心,差的只不过是剑招意境罢了。剑法上的天赋让他很快便能掌握剑术要诀,可一根树枝怎么也是不称心,他虽然嘴上不说,心中早就渴望有自己的一把剑。
修行一途,他始终不甚清楚他师父老人家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开始一年,他日日打酒给师父,之后一年半月才打一次,只是量要多些罢了,现在是第三年,每一季打一次酒,每次都是一大坛,但始终不见他喝过,甚至连那些酒坛也从未出现,草庐中更不见酒的影子。更让他迷惑的是,他教的那些东西与自己修行有何益处:第一年每日上午至下午,都是与其静坐,前半年还好些,静坐时起码有琴音为伴,后半年便是琴声也没有了,整个草庐中就只剩他一人。第二年,还是早晨静坐,只是时间缩短了,中午便在师父带领下,满山识草药,听药理。元气之类从不曾提起,第三年算是与修行有些关系了,“草木山川,飞鸟鸣虫,皆由气而生,枯荣破败,气聚而散,凡世间之物,应皆如是。”,接着便是要他以梦鉴蕴养的元气,汇于双眼,观察,身边万物气的流动与转化。
这些事虽简单易做,但时间一长难免心生厌倦,姬淮逸毕竟也还是不过十岁的孩子呀,而孩子的天性是好奇,好奇各种,都想去做,都想去试。如非,之前静坐,磨砺了其耐性,恐怕早便离开苏门山,在临安镇与一般年纪的孩子玩耍了。
修行一途也并不如意,按理说梦鉴百日,可入采华,可他足足在梦鉴境呆了三年仍不见起色。入梦鉴已算踏足修行界了,但至多比之常人生理机能好些,真若修道还得是采华,采天地元气于己身,以气养心神,神宁则智明,道途易显。就算在他这年纪能入梦鉴的已是凤毛麟角,但等待时间越长,内心的急躁越甚。不知所止的期待反而成了最剧烈的煎熬。
煎熬久了,饶是再沉稳的心也会有波澜,这天静坐时便是有些不耐了。闭目沉神,再入梦鉴,他的神识再次陷入无尽黑暗中,近三年的修行,使得他的神识能如同在外界一般自由活动,不再像第一次入梦鉴被困在黑暗中,他抬手向眼前的黑暗中抹去,空无一物,但手没有放下,步子开始移动,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但他的感觉就像是在原地一样,内心的防线似乎被无垠的黑暗攻破,他开始拼尽全力狂奔,但始终摆脱不了黑暗,来自灵魂中的疲倦涌来,他瘫倒在地,绝望的看着眼前,突然痴痴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声音有些哽咽,外界一直保持坐姿的身形开始摇晃。的确,长久的黑暗,让这个九岁的孩子绝望了。
《天地引》次卷记载:梦鉴百日,气凝成光。但他看不到任何的光,整整三年哪怕有一丝光芒,这个小家伙都置于心神动摇。就在他快要倒在黑暗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喝道:“逸儿!”
这一声如当头棒喝,将他的心神拽了回来。此时,他已经大汗淋漓,衣衫尽湿,如果刚刚倒在黑暗中,恐怕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痴子了。
“你的心乱了!”小淮逸低头看着斑驳的地板,没有说话。他清楚自己的心乱了,但清楚又有什么用。
“师父,您教我的这些有何用?三年了,我依旧还是下位梦鉴,心神沉入看不到任何的光。我整日坚持的这些又有什么用?”他越说越急,语气越加激烈,怒声中带着无尽的委屈。
孙公和语气依旧没有波澜,“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修行!”小淮逸不耐烦的回道。
“不,你是为了境界,这跟修行无关。”孙公和淡淡的说着,“你要清楚最初的修行者,并不知道境界之分,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从心而行,巧合下触及门径,境界壁垒随即破除。现在的修行者目的太明确,只是为了破镜。”
“外界修行者追求更高的境界,因为境界对应着更高的地位,他能获得更高的权利,更多的财富。可是我不明白,为何你也在不停的最求高境界,你今年还未到十岁,心中趋利怎会如此重?”
“至于修行,什么不算修行呢,山路难行,你并不畏难来到我这草庐前;困意缠身,你依旧早起练剑。这些难道不算是修行吗?”
“你要记住,境界是出现修行者后,人们划定的界限,但这并不是修行的目的。你要想想你修行的初心是什么?”
老人平静地讲着,小淮逸之前的火气也渐渐平复。是啊,为何自己要追求下个境界,境界本是人为划定,他既不追名也不逐利,为什么渴求下个境界?自从,看过《天地引》中境界之分后,他似乎便陷入这个泥沼中了。许久之后,他抬头看着面前的老人:“师父,徒儿谨记!”行礼后,便离开了。他清楚老师的脾气,今天是三年来,与自己说话最多的一次,不难看出老师对自己的关心,他也开始思考老师留给他的问题。
他为何选择修行呢?
那时他六岁,记得在小院不远处隐泉的石床旁,他莫名其妙突破梦鉴,睁眼时,眼前的一切都变了,身边的所有泛着各色的光彩,那一刻,他兴奋地跑到母亲身边跟他分享,那时母亲显得很独特,就像画中走出来的一样,也就是那天,他决定修行。为什么选择修行呢?“我想看到更美好的世界!”
他躺在床上,耳边竟响起了六岁时的那句话。对啊,当初他选择修行,是为了看到更美好的世界,那时与境界并无关系。
翌日,他将自己的答案告诉孙公和。老人竟欣慰地笑了,皱纹里夹着散乱的须发,眼里掩饰不住的欣喜。素来不苟言笑的老师,竟然笑了笑得那么开心,像是一个老小孩。
“你是为了看这个世界,那就未必非得执念于境界,早晨的太阳和午时的太阳便不相同,他们洒下的光映照出的世界也会有所差别。”
“事物中的气时时刻刻都在流失,也有气在不断补充,每一刻都在变化,每一刻都是新的,它未必美好,但至少放在你的眼中会有变化。”
如果说之前师徒关系是在母亲安排下产生的,现在便发生了质的变化,师徒间的关系从之前的生疏渐渐亲密。
小淮逸也意识到,这个性情古怪的老师有他的方式来表达他的关心。
这时是夏历年初,深冬之时,只是他们在的地域并没有分明的差别,一年只有一季,绿树森森。雪是何物更是不知,所幸的是这个年景并不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