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蛛

　好像每个地方都有某些禁忌，一些不可触犯的条例.

  我的家乡在某处偏远的乡村里。这类乡村里多少会有些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规矩和禁忌，都是一代代人口口相传的。它们绝大部分是纯粹的迷信，但也有一部分并非如此。

　　我的家乡有一条规矩，不允许杀害蜘蛛。

　　这条规矩很奇怪。如果是劳作的时候不小心碾死了蜘蛛，老人们会按着你向蜘蛛的尸体道歉，道了歉，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但是要是发现了蜘蛛，故意把它碾死，那就糟了糕了：按照老人们的说法，会招来蜘蛛的神仙报复。

　　老人们对此非常忌讳，严厉的态度让这成了一条乡野间的规矩。

　　我们村里有个混混，算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他父亲是个赌棍，母亲早早地跟人跑了，他也流落到街头，成了个杀马特黄毛。也许是因为出身的缘故，黄毛对村里所有人都不抱什么好意，他似乎急切地想要摆脱这个没有给他任何一点温情的家乡。他十六岁就离开了村子，跑到省城去打工，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我和他再见纯粹是因为巧合。我毕业之后进厂实习，黄毛正好在我被分配的那条流水线上。当然了，彼时他已经不是黄毛了，只是个皮肤黝黑、口音重的小伙子。

　　我们的厂房比较旧，偶尔会有虫子之类的爬出来，其中当然也有蜘蛛。有一天晚上我跟着总工值夜班，正巧看见黄毛一把把一只蜘蛛按死在墙壁上。

　　他用土话骂了几句，大摇大摆地走向厕所。我听得出来，他还记得村里老人们告诉他的那条规则，不能杀蜘蛛。但他显然没有要遵守的意思，反而充满了报复式的愉快，似乎逆反那些他熟悉的东西能令他感到极大的满足。

　　我远远地看着，没有过去，只是暗暗低头，向可怜的蜘蛛道歉。

　　后半夜，总工先回去了，我留下来收拾收拾东西，忽然听见有光脚踩在地上的那种声音传来，带有黏腻的啪嗒声....

　　我打开厂房的灯。确定着声音的来源，声音的来源，我看到黄毛就在我面前不远处——

　　他整个人四肢反折过来撑着地面，肚皮朝上，眼球充血，脸上还带着那种报复式的愉悦笑容。我的眼神和他对上了，他挪动肢体，慢慢地朝我爬过来。

　　像极了一只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