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鼎革之变
爱德华三世走了,把一大堆难题留给了他十岁的孙子理查二世。
和法兰西依然处在战争状态。英格兰在法兰西占领的土地只剩下了加莱、波尔多等几个沿海港口,但是英格兰人并不准备放弃,一边坚守,一边试图组织新的劫掠大军,要把失去的土地再夺回来。
可是,打仗需要的钱从哪里来?法兰西人在1364年停付了国王约翰二世的赎金。从那时起,爱德华三世的海外战争为英格兰创造的红利消耗殆尽。“黑太子”为自己在西班牙的冒险还背上了巨额债务。要支持对法作战,只能再次向英格兰人征税。
可是英格兰人对战争的热情不再。最近一场令他们群情振奋的胜利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二十年来,他们一次次缴纳税款,但没有得到预期的回报,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黑死病还在肆虐,1375年、1379年两度袭来,死了不少人,无论是拥有土地的贵族、骑士,还是城镇中的商人、手工业主,都受到影响。虽说产业越大绝对损失越大,但是产业规模小的相对损失更加明显,受到的冲击更直接。
自称“平民”的骑士和城镇的代表们早在1376年的议会上就开始发难。他们并没有把矛头对准国王爱德华或是“黑太子”,毕竟两人早已用赫赫战功树立起他们的威信。“平民”把怒火撒向国王身边的亲信和大臣们,要求把他们撤换法办,是他们的奸邪无能,误导或蒙蔽了原来英明的君主。
此前的两百年间,包括约翰、亨利三世和爱德华二世的统治时期经历的动荡,权力斗争都是在国王同大贵族之间展开的。现在,“平民”这股新的力量加入进来。“平民”们的底气,来自于手中日益增长的财富和对税收越来越大的贡献。英国人把1376年的议会称为“好议会”(Good Parliament),以此纪念“平民”力量的崛起。
不过。这支新兴力量的崛起还只是在起步阶段,又历经多年才真正站稳脚跟。因为大贵族的反对,“平民”们这一次“清君侧”的诉求最终不了了之。相对于枝深叶茂的贵族集团,“平民”的力量依然薄弱。
大贵族们关心的是如何增加自己的实力和财富。土地自由买卖和“扈从制”的发展,给了他们绝好的机会,只要有钱,就可以兼并更多土地,就可以豢养更多扈从,或者称为雇佣军。在爱德华三世晚期,隶属于同一大贵族的扈从们都穿着统一的制服(Livery),俨然一支张扬的私家军队。
大贵族们的钱又从何而来,或者说怎么来得更快?答案简洁明了:战争。不管是对苏格兰还是法兰西,大贵族们对战争最为积极。只要能在异国劫掠和俘获有身份的战俘,就能确保从战争中获得收益。如果再能从新征服的土地中分一杯羹,那就大赚特赚了。
理查登基之初,身边就被这些虎视眈眈的大贵族所围绕。首当其冲的,是理查的两个叔叔:兰开斯特公爵约翰和白金汉伯爵(后来成为格洛斯特公爵)托马斯。
约翰是爱德华三世的第三个儿子。他出生在佛兰德斯的根特(Ghent),英格兰人发不准这个地名的音,以讹传讹叫成“冈特”(Gaunt),他就被称为“冈特的约翰”。他的两个哥哥,包括“黑太子”,都先于父亲爱德华三世去世。到理查登基之时,约翰已经是爱德华三世在世的儿子里最年长的,成为领袖人物。他据有公爵封号,在英格兰北部拥有大片领地,面积仅次于国王,是最有实力的大贵族。不少人担心,他可能会趁新主年少谋逆篡位,取理查而代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约翰一直到死,都努力在维护侄儿理查的统治。他的野心在英格兰之外。自“黑太子”患病之后,约翰成为英格兰领军征战法兰西的最高统率。可惜他没有“黑太子”的军事天份,行事过于谨慎,几次出征都无功而返,他自己也对此梗梗于怀。1378年,理查执政的第二年,他又率英军进入法兰西,依然空手而归。之后,他把手伸得更远,介入伊比利亚半岛的王国间混战,自称卡斯蒂亚王国的国王,为此搭上大把的人力和金钱。
托马斯是爱德华三世最小的儿子,是个坚定的好战份子。1380年,他率令一支五千人的队伍进入法兰西劫掠,持续了将近一年。最后因为军中暴发痢疾才返回英格兰。
其实,理查有自己的御前会议,两位王叔都不在其中。这个辅政班子是由“黑太子”为理查留下来的,为了就是防止大权旁落。可是,理查年幼,仍然无法摆脱两位王叔的操控。
为了支持海外战争的巨大开销,冈特的约翰发明了一种新税“人头税”(Poll Tax)。除了教士,每名英格兰人都要缴纳。1377年,第一次征收人头税,当时爱德华三世还在世,已然中风不能理政,由冈特代为摄政,那一次向每人征收四便士。1379年和1380年,在约翰操控下,理查的御前会议两次下令征收人头税。
这时候,黑死病正卷土重来,能活下来已属幸运,但活下来的人就要交税,无疑犯了众怒。英国历史上著名的绿林好汉罗宾汉的故事就从这个时候起开始广为流传。故事里的罗宾汉处身在一百多年前的约翰王时代,但是他劫富济贫的举动深得理查时期下层英格兰人的人心。
1380年的这一次,四便士变成了平均每人十二便士,虽说没钱的少交,但税吏胡乱定额,终于激起民愤,英格兰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农民起义爆发了。
1381年夏天,英格兰东南部多地发生叛乱,民众杀死收税官,烧毁官府的档案。一部分人汇集到一个名叫瓦特·泰勒(Wat Tylor)的人的周围,组成一支大军向伦敦进发。
瓦特·泰勒的出身不详,他可能参加过对法战争,是一名退了役的弓箭手,有一些组织能力和军事才能。不同于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瓦特·泰勒的队伍并无意推翻国王理查,更无自己取而代之的念头。受中世纪基督教的影响,基督徒们都有一个观念,国王是上帝选定的统治者,具有神圣的地位和权威,没有王族血统的人绝不敢觊觎王位,否则将身堕地狱,万劫不复。
瓦特·泰勒所要求的,是取消不合理的税收,清除国王身边的奸臣,因为是他们毁坏了国王的统治。再有,就是取消农奴制,让农民得以自由地选择雇主,获是更多的报酬。自黑死病以来,农业劳动力税减,农民们意识到这是一个改善自身地位的难得机会。
虽然叫“农民”起义,很多富农和小地主——英格兰人称为“绅士”的人也参与其中。自土地可以自由买卖以来,他们获得了少量的地产,按土地的收益纳税,不必像骑士那样去服兵役。按人头税的计算方法,他们要交的税比普通农民更多,触发了不满,参与到起义中来。
瓦特·泰勒率领的队伍,从英格兰东南部的肯特出发,抵达伦敦。伦敦城内的市民里应外合,一同起事。他们来到人头税的始作蛹者——冈特的约翰的宅邸,一把火把宅子烧掉。约翰此时正在远征苏格兰,躲过一劫。起义者还攻占了伦敦塔,这里是英格兰国王在伦敦最坚固的堡垒和避难所。理查当时不在塔中,他的几个心腹大臣被抓获,成了刀下鬼。这当中就包括了坎特伯雷大主教、首席政法官西蒙·萨德布利(Simon Sudbury)。
理查此时正在伦敦城外。危机当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被推上风口浪尖。起义者自称“真正的英格兰平民”,誓言“与国王理查站在一起”,点名要面见国王请愿。权衡再三,理查带着少量随从前往约定的地点。
第一天会面时,瓦特·泰勒没有参加,理查和起义者代表达成了妥协。可是到了第二天,瓦特·泰勒出现了,他径直来到理查面前,要求重新谈判。他还试图同理查称兄道弟弟,言语颇为不敬。理查的随从对他加以训斥,两方发生争吵。混乱中,理查的手下把瓦特·泰勒斩落马下。
起义军见首领被杀,当即弯弓搭箭,准备发起进攻。紧急关头,理查纵马来到他们面前,高呼他才是他们的统帅。奇迹发生了,起义军放下了武器,开始向他行鞠躬礼。一场剑拔弩张的死战,因为理查的神勇举动在顷刻之间被化解了。
理查躲过一劫。但他并没有意真的成为这群起义者的统帅。腾出手来之后,理查随即调集各地人马,把起义彻底镇压。
这是这名十四岁少年人生中永远难忘的一个瞬间。在纵马高呼之时,他体会到了国王的威严和近乎神奇的力量。他凭一已之力就平定了叛乱,他的叔叔们在哪里,那些贵族大臣们又在哪里?没有他们,他也能治理好这个国家,而且这个国家应该完全处于他这个国王的统治之下!
起义平息之后不久,理查结了婚。他自此开始建立自己的统治。
由于几名重臣在农民起义中被杀,理查重建了御前会议,人员都由他自己选定。担任首席大臣(Chancellor)的是米歇尔·德·拉·波尔(Michael de la Pole),他是一个商人的儿子,一跃成为人臣之首,实在是不寻常的安排。理查还赐予他伯爵封号,这更令世家出身的贵族们难以接受。
御前会议里还有一位重臣,牛津伯爵罗伯特·德·维尔(Robert de Vere)。他比理查大几岁,深得理查宠信。理查把他加封为都柏林侯爵(Marquess of Dublin),这可是英格兰第一个侯爵封号。不到一年,理查又把他封为爱尔兰公爵(Duke of Ireland)。
自爱德华三世在英格兰首封公爵以来,所有受封者都有王族血统。罗伯特·德·维尔的受封又一次打破了常规。很快有流言传出,理查和罗伯特是同性恋人,如同当年的爱德华二世和加文斯顿。这种比较包含了一个不祥的暗示:加文斯顿最终身首异处,爱德华二世则被废黜,莫明其妙地死去。
现代历史学者普遍认为,理查是典型的偏执型人格,敏感、易怒,虚荣。他常常为一些小事大发雷霆,又常常在暴怒之后很快平静如初。他对艺术有特殊的偏爱,亲自主持宫廷的装潢。他设计了一系列新的宫廷仪仗,富丽奢华,仪仗突出的中心就是他本人,他陶醉于众星捧月的感觉。
历史一再表明,英格兰人的国王不需要懂文化或者懂艺术,但必须懂得如何打仗,而且能打胜仗。当时,法兰西步步紧逼,围困英格兰在大陆上残存的据点,在海上劫掠英格兰的船只,甚至一度占据了优势。1385年,佛兰德斯落入法兰西人之手,引起英格兰羊毛生产和出口商的极大恐慌。
大贵族们要求向法兰西开战的呼声再次高涨。理查也感受到了压力,看来他必须采取一次军事行动来稳住局势。他把目标锁定在苏格兰,于1385年率领万人大军北进。他渴望用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可惜,事与愿违,苏格兰人采用游击战术,不与理查正面交锋,理查的大军始终无法锁定敌军踪迹。查理靡费军饷,无功而返。
这场失利让大贵族们和“平民”代表联起手来,一同讨伐理查的御前会议失政。“平民”们心痛自己缴纳的税款白白打了水漂,大贵族们则希望借机夺回对御前会议的控制权。冈特的约翰离开了英格兰去争夺卡斯蒂亚的王位,另一位王叔、格洛斯特公爵托马斯成为大贵族的领袖。
1386年的议会上,以托马斯为首的与会者提出撤换理查的御前会议。理查试图拒绝,但托马斯等人态度坚决,甚至隐晦地提到爱德华二世被废黜的下场,要理查三思。理查屈服了,面对被赶下台的威胁,他别无它法。
理查并不甘心。他发现,托马斯一伙大贵族如此嚣张,主要是在于他们手里有自己的私人武装。他想到,自己同时兼有柴郡(Chestershire)伯爵的头衔,同样可以如法炮制,建起一只完全听命于自己的队伍。这支队伍很快组建而成,身着统一的制服,胸前画有理查钟爱的白鹿。在大贵族的硬逼之下,英格兰国王理查把自己也变成了军阀。
有了武装,理查的腰杆子硬了,试图推翻议会的决定,一场内战终于在1387年爆发。以托马斯为首的五名大贵族联合起来,组成一个被称为“上诉诸侯”的联盟。罗伯特·德·维尔率领的“白鹿”军被击败,他仓皇逃离,远走法兰西,几年后客死他乡。
理查陷入绝境,他的命运掌握在“上诉诸侯”手中。托马斯主张废黜理查,但是其他四人表示反对。当年爱德华二世被废黜,王位传给了他的儿子爱德华三世,仍然维持了王统。理查没有子嗣,一旦被废,由谁来继承王位?恐怕届时英格兰将陷入分裂和混战,那将比理查在位更加可怕。
理查的王位保住了,但是他手下的近臣几乎都被审判有罪,处以死刑。纵然理查百般求情,“上诉诸侯”却不为所动。1388年,成为理查的至暗时刻,复仇的种子也自此播下。
1389年,二十二岁的理查宣布亲政。此事顺利得出人意料,“上诉诸侯”竟然未加阻拦。理查撤换了“上诉诸侯”为他安排的御前会议成员,但是他吸取了教训,挑选的新人选能为各方接受。虽然有所克制和妥协,他作为国王的权力终于回到手中。
冈特的约翰没能抢到卡斯蒂亚王位,那一年回到英格兰。他坚定地支持理查恢复王权,在国王和大贵族之间调和,缓和了双方的关系。英格兰暂时重归平静。
在这个时期,英语历史上的两件大事发生。杰弗里·乔叟(Geoffrey Chaucer)完成了《坎特伯雷故事集》。乔叟是一个葡萄酒商的儿子,在理查时期担任多个中低级官职,因为他的文学才华,理查每年向他颁发年金。乔叟还同冈特的约翰是连襟。《坎特伯雷故事集》使用当时日常使用的白话英语写成,在英语发展史上是划时代的作品。乔叟因此被称为“英语文学之父”。
另一件则是在约翰·威克利夫(John Wycliffe)的主持下,《圣经》被翻译成英语。威克利夫是牛津大学的一位宗教学者,他提出了很多新的宗教主张,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基督徒都应该通过自己阅读《圣经》来领会信仰的真谛。他在生前启动了翻译工作,大约在他死后十年,白话英语版的《圣经》终于问世。
乔叟和威克利夫有一点相同之处,就是把矛头指向了教会。乔叟的作品里,对教士们通奸、敛财的丑行进行了露骨的嘲讽。威克利夫则釜底抽薪,对教会和教士阶层存在的意义提出了质疑:如果每个基督徒通过阅读《圣经》就能够解决信仰问题,还要教会和教士们作什么?
乔叟的作品流传很广,威克利夫的思想影响则更为深远。他反对教会特权、反对教士敛财的主张迎合了大多数人的愿望,连冈特的约翰这样的大贵族都成为他的支持者和保护人。以他的思想为基础,在英格兰形成一个“罗拉德派”(Lollards),是最早的宗教改革派,比后来以马丁·路德和加尔文为代表的宗教改革运动早了一百多年。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思想基础,1381年的起义军才有胆量处死坎特伯雷大主教。
不过,反对教会和教士特权,也同样可以被演绎扩展用于反对国王和贵族的特权。这种平等思想对中下层英格兰人特别具有吸引力。在1381年的“农民起义”中,已经有人借用威克利夫的主张来针对贵族们。威克利夫被吓坏了,连忙撇清自己。尽管如此,冈特的约翰还是和他断绝了关系。在他死后,被教会判为异端,尸体被刨出,挫骨扬灰。
使用英语、反对教会,实际上都与英格兰同法兰西的关系相关。英格兰的上层一直使用法语,书面文件则用法语或者拉丁语,英语是下里巴人的语言。但是同法兰西的长期战争,唤醒了英格兰人的民族意识,既然有自己的语言,为什么要使用敌人的呢?
从1309年到1377年,教皇驻留在法兰西的阿维农,一直由法兰西人出任。1378年之后,教会分裂,罗马和阿维农各有一个教皇,都宣称自己是正统。大分裂持续了整整四十年,极大损害了教会的权威。在阿维农的教皇,把各国教会缴来的什一税当中很大一部分用于支持法兰西国王对英格兰的战争,其中就包括了英格兰人交给教会的钱,这真是莫大的滑稽。
对理查而言,同法兰西的战争状态是他必须解决的问题。法兰西国王查理六世与理查同龄相差无几,两人的经历也颇为相似。查理1380年登基,也只有十岁,同样是由王叔摄政。1388年,查理亲政,比理查早了一年。理查性格偏执,而查理在亲政后没几年,就患了间歇性精神病,发病的时候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认识,还曾失手杀人。
查理六世的叔叔当中,勃艮第公爵腓力富有军事才能,曾经多次率军抵抗英格兰军队的劫掠。他也最具野心,在查理亲政之前大权独揽,在查理患病后再次临朝主政。所幸他并没有篡位之心,一心只想利用王国的资源扩大自己所拥有的勃艮第公国的实力。他的所作所为,为日后法兰西的内乱埋下隐患。他支持同英格兰停战,好集中精力于更为关心的问题。
1396年,英格兰终于和法兰西缔结了为期二十八年的停战协定。理查将迎娶查理六世的女儿伊莎贝拉。理查的王后在几年前去世,没有给他留下后代。理查年已三十,而这位法国公主,只有七岁。
这份停战协定,却打破了理查亲政以来政局的平静。
1394年,理查亲征爱尔兰,取得了成功。这是理查登基以来唯一一次值得夸耀的军事胜利。不过,这同大贵族们所期待的依然相差太远,他们深深怀念在法兰西四处劫掠的美好时光。他们需要战争,需要战争带来的财富。
为首的大贵族,就是理查的叔叔、格洛斯特公爵托马斯。在对法停战协定签署之后,他直白地表达了看法:“这个国家的人民希望打仗。没有战争,他们就没办法体面地生活。对他们来说,和平百无一用”。
还有不少人对理查同法兰西公主的联姻议论纷纷,一个七岁的新娘,什么时候才能给英格兰王位生下一个继承人?
面对露骨的批评,理查发威了。1397年,理查突然采取行动。既然决定动手,那就索性新账旧账一起算,一报十年前险些被废黜之仇。五名当年的“上诉诸侯”里,包括托马斯,有三人被逮捕。这三位曾经风光显赫的大贵族,一个被砍头,一个被终身流放,托马斯则莫名其妙地死监狱里。三人的大部分地产,都被没收。
现在还剩下两名“上诉诸侯”,其中之一,就是享利·博林布鲁克(Henry Bolingbroke)。
亨利身具王室血统,他是爱德华三世的孙子、冈特的约翰的长子,理查的堂弟。他与理查一同长大,是儿时的玩伴。因为和罗伯特·德·维尔的矛盾,他成为“上诉诸侯”的一员,但仍然忠于理查,反对将他废黜。理查亲政之后,享利的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英格兰,两度赴东欧参加针对“异教徒”的“圣战”,还去耶路撒冷朝圣。两名堂兄弟之间没有发生新的纠葛,亨利还被理查从德比伯爵加封为赫里福德公爵。
理查突然清算旧账,令亨利心惊胆战。他的父亲冈特的约翰小心翼翼地配合理查,希望能保住自己的儿子。不过,1398年,亨利以及另一名“上诉诸侯”还是被理查流放。
此时的理查已经一言九鼎,大权独揽。他身边尽是身着带有白鹿标志制服的私家军队,令人胆寒。他终于作到了他想像中国王该有的模样。1399年初,冈特的约翰去世,理查轻率地把兰开斯特公爵的领地收归已有,剥夺了亨利本该享有的继承权。
理查终于触碰到了底线。土地可是贵族们的立身之本。冈特的约翰是理查的亲叔叔,一直服务于理查,从未有过反叛之举,如果连他的土地都可以随意被没收,又有谁家的土地是安全的?如果任由理查随心所欲,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目标?贵族们的不安全感开始汇集成一股反对理查的潜流,唯一等待的就是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亨利扮演了这个角色,不过多少有些偶然。
没收约翰的土地之后不久,理查再次出征爱尔兰。远在法兰西的亨利听到消息,立即决定返回英格兰,拿回本应属于自己的领地。
1399年七月初的一天,亨利在英格兰中部登陆,这里已经非常靠近兰开斯特伯爵的大本营。他身边只带了很少的随从,但是一登陆,就得到大批的响应。不仅仅是兰开斯特伯爵领地上的大小领主们,从北到南,英格兰各地的贵族们都纷纷对他表示支持,亨利身边迅速集结起一支大军。
形势发展出乎亨利意料,他开始重新设定自己的目标。毕竟他和理查一样,都是爱德华三世的孙子,为什么就不能取理查而代之?
在爱尔兰的理查听到消息,连忙赶回英格兰。但大势已去,他已无力同亨利抗衡。八月,理查向亨利投降,承诺将逊位。
投降后的理查被严密关押起来。一个月后,坎特伯雷大主教在议会上宣读了理查的逊位诏书。理查在诏书中称自己“德不配位,自愿放弃”。十几天后,在议会的一片欢呼声中,亨利·博林布鲁克被加冕为英格兰国王,史称亨利四世。
理查的逊位标志着正统金雀花王朝的终结。自亨利二世于1154年登上英格兰王位以来,二百四十五年的时间里,历经八任国王。在七次王位传承中,五次由父传子,一次由祖传孙,一次由兄传弟,血缘关系都很近,不超过两个亲等。
亨利也是金雀花家族的后裔,但他是理查的堂弟,相隔四个亲等,已经属于旁系,他因此被视作一个新的王朝的创始人。这个王朝被称为兰开斯特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