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丘豸
一、
她是我的音乐老师，虽然并没有教过我多少首歌，但我还是对她有着很深很深的印象。可能不止我，当时那几届学生，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讲真，她并不是很漂亮，皮肤的颜色也不是很白。但是她身上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质，让人看见了就会心生敬畏。我小时候的感觉一直都是这样。
她家是下fang户，那个年代从城里来到农村的，成份都有些问题。她随家来到我们村时，才十三岁，初高中都是在农村读的。
毕了业，她就在村里学校当了老师。
二、
那年，我十一岁，上小学五年级，赶上”六.一”儿童节汇演，各班级都在排练节目。我也有两个节目，一个是四个人合演三句半，一个是独唱《红星照我去战斗》。
半个多月的时间，我们把节目排练得滚瓜烂熟。可是演出时，却闹出了大笑话。
到了我们的节目时，还没等报幕，我们几个小家伙就跑上了台。结果半道上，被报幕员赶了回来，原来还没有报幕。突如其来的变故，我被前面的同学回头撞了鼻子，当时鼻子酸痛无比，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这时，已经报完幕，我来不及犹豫，在小伙伴的簇拥下，又上了台。
鼻子依然酸痛未减，眼泪依然哗哗在流，我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把节目演完的。
我想我的妆一定被眼泪弄花了，我的样子一定丑陋极了。下场的那一刻，我感到羞愧万分，只身一人跑进了教室。
我的第二个节目马上就要到了。老师让同学把我从教室里揪出来，连推带搡，弄到老师面前。可无论老师怎样说，我也不上台。
正这时，她走了过来。来到我身边，俯下身，轻轻地替我擦去了眼泪，拿出随身带的化妆盒，又帮我补了妆。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冲我微笑了一下，轻轻地说了句：“挺带劲儿，大胆点，上台吧！”
说也怪，听了她的话，我竟然没有再反驳，乖乖地走上了舞台。
但是，我的内心还是紧张得很，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我站在那里，足足有两分钟没唱出来。
她就站在舞台的前面，举起拳头给我加油，用眼神鼓励我。我终于张开了嘴，刚唱出一句，她立刻带头鼓起掌来。随后，一大片掌声响了起来。
掌声给了我巨大的力量，我越唱越勇敢，越唱声音越大。唱完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上个节目表演的尴尬早已忘在了脑后。
我的歌唱完了，她又一次带头鼓起了掌。
就是这一次演出，让我喜欢上了她。虽然她只教我音乐，但我觉得，她是对我最好的那个老师。
三、
后来，学校成立文艺宣传队，从各班挑选有音乐天赋的学生。遗憾的是我并没有被选中，但是我心里却很想参加。
那天放学后，我写完了作业，就在她家门口的路上玩。实际上，我是在等待她下班回来。
我终于看见她从远处走了过来，我的心里很紧张，心里想好的话全都忘光了。
她看见我，见我也在偷偷地看着她，冲我笑了一下。就在她要走过去的时候，我终于开了口：“老师，我……”
她听见了，停下了脚步，问我：“你想干什么呢，小姑娘？”
我的脸肯定是红得够呛：“我想参…参加文艺队，能带我一个吗？”
她好像很惊讶，但很快地说：“好啊！那我就算你一个吧！”
没曾想，她答应得如此痛快。
也许，我音乐的天分确实不太高，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进了文艺队后，我也就能参加个合唱和群舞一类的节目。不过，这已经很让我开心啦。
我从内心感激她敬佩她。虽然，她是从城里来的，可来时她才十三岁啊！我不知道她的能耐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手风琴、二胡等乐器她都会；编排舞蹈，那一个个动作，不知道她是怎样琢磨出来的；还有各种节目的类型，也不知她从哪学来的。反正我们的节目花样繁多，精彩无比，都是她一手策划编排的。
节目排练好后，我们先在学校演了一遍，校长非常满意。随后亲自带队，到附近的部队和各个村子去演出，受到了部队官兵和村里老百姓的一致好评。
由此，她也得到了上边领导的重视，秋季开学，她被调到邻村的中学，依然负责教音乐和文艺队工作，排练的节目更加精彩了。
四、
第二年，我也到这里上中学，又一次被吸纳为文艺队成员。虽然还是个跑龙套的，但已经满足了我小小的虚荣心。
那个期间，她的家里出现了很大的变故，她父亲突发心梗去世了，这给她的打击可是不小。一年后，落实政策，她的母亲也回到了省城原来的单位上班。只有她自己，以知青的身份留在了农村。
邻村的中学离家有八里远的路程。按说，每天来回走也不是难事，我们就是天天来回走路上学的。可能是她实在不愿再回到那个已经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温暖的家，干脆住到了学校里。
学校地处两个村子的中间，距离每个村子都有二里多远，两栋教室孤零零地矗立在一个山沟的沟口上。那时学校没有围墙，围绕四周是两行大杨树。每到夜晚，四周漆黑一片，风吹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时而，还会有夜猫子和野狼的叫声从山里面传来，听起来都叫人瘆得慌。
我不敢想象，她那时是以怎样的胆量住在那里的。要是换成我，借八个胆给我也不敢。她可是个才二十几岁的大姑娘啊！
后来，她跟我们说过，有一回她听见有人在敲窗户。还有一回，睡到半夜，不知是狼还是什么动物在外边扒门。当她说起来的时候，语气轻松诙谐。可我们几个听的小姑娘，却已经害怕得捂住了耳朵。我们就问她不害怕么？她笑了笑说：“当然怕，可是怕有用么？”
我们不由地更加敬佩她了，觉得她很了不起。后来才明白，这个了不起，她的心里需要付出多大的无奈来承载啊！
我们文艺队的学生白天正常上课。放学了，别的学生都回家了，我们才开始排练。一般都要两个小时，再回到家里。有时候，格外有节目的同学需要更长的时间，天黑了就住在她的小屋里，她还得给我们做饭吃。
学校前边有一个小菜园，吃菜就到园子里采摘。那时的孩子吃饭不挑食，什么都能吃饱。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特别开心，有时感觉她就像我们的大姐姐一样。
五、
一年后，她终于要回城了。文艺队的学生都舍不得，哭得左一场右一场的，但无法挽留住她，她也有些舍不得我们。可是城里的母亲一次次电报催促，她无法抗拒。再说她毕竟要追求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啊！
她回城的那天早晨，文艺队的同学们早早地来到学校为她送行。那场面，可以用难舍难分来形容，很多女孩子哭成了泪人，她也频频地擦拭眼角的泪花。
她回城后，曾经给学校来过几封信，再后来，就渐渐地失去了联系。
但是，她一直住在我们那一茬学生的心里。多年以后，当年文艺队的学生谈论起学生时代的那一段经历时，总是忘不了说起她。
（值此教师节来临之际，献给心中最敬爱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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