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博物馆和一座城

每每路过一座城市,我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博物馆。

它是一扇窗户,可以伸手触及一座城市的灵魂;它是一座桥梁,一端是过去,另一端连接着城市的未来。无论是在十里长街的繁华都市,抑或鸡犬桑麻的僻静乡郊,只要有博物馆的存在,辐射的这片土地上总会涌现出生生不息的精神力量。无数璀璨的文明曾经涌现,也有无数绚烂的文明被无声湮没,而博物馆,仿佛一座座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巴比伦塔,虽不能通天,却保留了人类过往的碎片,沉淀了往昔的荣光,正如《三体》所说的,“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

我曾走过西安,3000年的岁月沉淀,造就了这座城市“熙攘繁盛,光耀万年”的自信,秦始皇帝陵博物馆便是它的第一张名片。人们常常会思考,生命的尽头到底在何方,而在横扫八荒、一统天下的秦人看来,死亡不过是换了另一种形式去面对一个新的世界。于是乎,为了像生前一样生活,继续在地下世界为王,气势恢宏的兵马俑阵应运而生。或免盔束发手持弓弩,或身穿胡服跨马提弓,不同眉眼、不同造型的秦俑严肃而写实,生动的面容下仿佛仍然能感受到背后那一个个鲜活的存在,穿过千年的尘埃,展示着雄壮恢弘的军容与奋击百万的气势。方圆万里的兵俑坑之上似乎依旧回荡着往昔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秦人的粗犷质朴、骁勇善战赋予了西安人彪悍豪迈的民风,也塑造出了他们以梆击节高唱“大江东去”的关西大汉形象。因此,历经十三朝政权交替,浩浩千年岁月洗礼,这座古城中的人依然直爽豪放,从容不迫;而这座古老而温厚的帝都也依旧云淡风轻,宠辱不惊。

我曾走过苏州,小桥流水人家是诗人的江南梦境,也是现代人的诗与远方。拙政园、留园、狮子林,移步异景,一步一景,寄情山水以托志,中国人对向往生活的那一点念想,尽藏在“园林”二字之中,随处可见的园林似乎将整座城市都变成了一个大型的园林博物馆,举目皆是粉墙黛瓦,木栅花窗,仿佛一卷水墨画卷。苏州博物馆是贝聿铭大师的封山之作,这座集古典建筑与山水园林与一体的展馆依山傍水,灰白的色调与周遭的幽雅绿意相映成趣,潺潺流水中倒映着抽象几何的另一番剪影,让人深觉珍贵的不仅仅是馆内珍藏的展品,还有博物馆本身。在城市肌理与文脉之上,融合了传统的园林思想与现代审美的苏博,恰如这座城市的风格,有古韵,又不乏今味,在繁华的都市中依然让人能感受到宁静的气息,仿佛用吴侬软语不紧不慢地诉说着小城的故事。这大约便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而吾与子所共适”。

我曾走过巴黎,如果说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那么卢浮宫大约是这之中最为耀眼的一道风味。博物馆本身便是一件杰出而伟大的艺术品,入口处贝聿铭的玻璃金字塔承载了从12世纪Capetian国王至今深厚的历史积淀,就像《达·芬奇的密码》中所说的,那些伟大的艺术秘密,从达·芬奇到艾萨克·牛顿,所有的灿烂荣光就在这个晶莹剔透的金字塔里,“在繁星闪烁的天底下终于得到了安息”。置身于玻璃金字塔之中,目光所及的一切尽是精妙绝伦的艺术珍品,记录不同时代、不同文明的先人们对于生活与生命的思考与自我表达。而身处其中的我们,似乎每分每秒都面临着选择的困惑:先去哪里?不必担心,在寻觅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抑或欧仁•德拉克罗瓦的自由引导人民的途中,你总能见到不期而遇的惊喜。兴许在穹顶那琳琅满目的画作中,兴许在窗楣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都有可能会发现曾经书本中的“传说”潜藏于此。卢浮宫仿佛一个巨大的时间胶囊,保存了无数的艺术遗迹,也保存了几个世纪的风流。历史已经成为了教科书上苍白的文字,而来自艺术的心跳与脉搏依然在这座城市中跳动,卢浮宫内不同展厅总有些当地人支着画架对着雕像临摹,一如这个城市的浪漫与优雅,在今日依然熠熠生辉。

海伦•凯勒在《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一书中写道,如果有三天光明,一定会选择一天去博物馆,“这一天,我将向过去和现在的世界匆忙瞥一眼。我想看看人类进步的奇观,那变化无穷的万古千年,这么多的年代,怎么能被压缩成一天呢?当然是通过博物馆。”战乱的洗礼、政权的更迭、时光的流逝,一切坚固的事物终将消亡,而文明的光芒,终究在博物馆得以留存。博物馆不仅承载了文明的物理实体,也同时呈现了文明进化与开放的过程,记录了我们与一座城市的连接。透过博物馆,我们开始抽丝剥茧,穿越历史的迷雾,清晰地触摸到这座城市的脉搏,感受它的心跳,于是我们放慢脚步,压低声音,倾听那一列列雕塑与画作的低语。在这个奇异的世界中,我们又重新发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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