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大巴车在冰冷的盘山公路上蛇形前进,灰黑色的群山徐徐后退,李半仙迷着眼睛打量着车上的人。
过道右边第一个座位上斜躺着个年轻人,一头乱发,像杂乱的鸡窝,面容困顿,胡子拉碴,眉目粗犷,印堂发暗,隐隐发怒。上身穿棕色的皮夹克,油腻腻的,下身穿牛仔裤,看不出是灰色还是蓝色,双脚高高抬起,架在上车的扶手上,半睡半醒。李半仙暗暗思量:民工?流窜犯?
年轻人后座是一对情侣,女孩眉目清秀,披肩发,把头靠在男孩身上,望着前座的男人,微微皱着眉头,一脸的嫌弃。男孩面容白净瘦削,戴一副金边眼镜,握着女孩的手,满脸歉意。
李半仙后面坐着一对夫妻,年龄在30-40之间,衣褶光鲜,干净利落,容光焕发。李半仙想:这俩人可能是回家过年的,男的像公务员,女人也是单位上的人,为啥不自己开车回家呢?女儿小桃今年也回家过年,要是混得和这俩人差不多就好了。
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看样子八九个月大,跟自己的外孙差不多大,孩子睡着,不太安分,像是受了惊吓,李半仙暗想,自己趁过年这段时间多接两单,多忽悠几个人,小桃买车就可以多添点了,想到小桃要带外孙回家过年,李半仙心里乐开了花。
后面是一中年妇女,短发,眉目清朗,面色暗黄,瘦削,一脸倦容,像个知识分子。再后面大多是赶集回家的乡亲。
李半仙试图找人谈谈心,看看各位的新年运势,但大部分人都在沉默,前排的年轻人一直面向群山,眉头紧锁,仿佛非常失望,李半仙想:肯定是没讨到工钱的民工,这回正为回家犯愁呢。
山路曲曲弯弯,车开的很慢,其他旅客都迷迷糊糊睡着,车尾还传来轻微的鼾声,李半仙百无聊赖,也闭目休息。
骤然,一声响亮的童声突起,孩子醒了,越哭越响,车上的旅客都被炒醒了。
民工厌烦的回头嚷道:“干啥了,让不让别人睡觉了。”
女人显的手足无措,男人连连道歉。
“没法哄孩子,为啥要坐车,咋不下去走路,”
“孩子饿了,饿了肯定哭,你小时候不哭哇?”
“我哭吵到你了?”
眼看俩人就要吵起来了,李半仙赶紧打圆场:“我说大兄弟,哪个婴儿哭了会告诉他妈妈,他那么小嘛。”又对女人说:“孩子哭了,你哄哄他嘛。”
男人赶紧说:“孩子饿了,我老婆没有奶,奶粉他又不爱喝,对不起啊。”
中年妇女奇怪的问:“没有奶,不喝奶粉,你家娃咋长的那样白白胖胖的?想想法子了。”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简直有点撕心裂肺的架势,人们议论纷纷,女孩带起了耳机,不胜其烦,民工竖起了衣领,李半仙也有点坐不住了。
民工怒气冲冲的骂到:“你们是啥子父母,连娃都不会哄,娃是亲生的吗?”大家纷纷议论。
女人显然束手无策,孩子则哭的声嘶力竭,女人无奈的说:“宝宝一直哭,我们下车吧!”男人望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路犹豫着。
中年妇女说:“前面五里路左右到镇上了,大家迁就一下吗。”
民工不依不饶的说:“哎!你们是亲生父母吗?娃都哭成那样了,不心疼啊?”
男人无奈,:“抱歉,我们下车,师傅,前面靠边停车,我们下车。”男人走过车门,女人紧随其后。
“下车,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说着,民工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腕,女人惊慌失措,差点把孩子扔了。
男人大怒:“你干啥,放开我老婆。”
“赔钱,不赔钱不准走。”“我欠你钱了吗?赔啥钱。”“精神损失费。你娃吵到我了,必须赔钱。”“你神经病啊!”俩人吵得不可开胶。
中年妇女拿起电话开始报警,女人赶紧说:“别报警,不就是要钱吗?就剩二百多了,都给你。”“不行,这点钱打发要饭的吗?,至少两千块。”
“畜生不如。”年轻人站起来主持正义,民工一把推开他:“不关你的事,坐下。都别动,不要命的试试。”横眉立目,张牙舞爪,像张飞站在白坂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中年妇女悄悄报了警。
警车呼啸而来,李半仙首先站起来指控民工无礼,“他是坏人,要钱还打人,抓他。”警察冲民工吼:“坐下,身份证 。”回头对年轻夫妻说:“你们的身份证。”
男人瞅着女人,女人瞅着男人,千言万语只在眉目之间,男人说:“我身份证不在你哪儿吗?”女人恍然大悟:“警察同志,帮忙抱一下孩子,我找一下身份证。”警察刚接过孩子,男人猛的推倒警察,拉着女人跳下车,撒腿就跑,车上的人目瞪口呆,李半仙更是目瞪口呆。
李半仙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乱糟糟的,还有断断续续的哭声,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一定出大事了。
李半仙推开众人走进家门,女儿小桃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女婿小刚则垂头丧气,懊恼不已的蹲在门口,老伴束手无策,边哭边骂。
“出啥事了?”“那些挨千刀的人贩子把咱家外孙偷走了。”老伴恨恨的说。
小桃和刚子在南方打工相识的,结婚不到两年,前几天说回家过年,带着七个月儿子。
在车站倒车时,刚子上了个厕所,小桃忙着刷微信,孩子睡着了,放在椅子上,回头一看没了,小桃吓瘫了,刚子也傻了。
正闹的不可开交,刚子的手机响了,刚子先是一愣,然后跳了起来,“孩子找到了!”李半仙踏进派出所的大门,正碰到民工模样的年轻人走出来,旁边是刚才办案的警察,俩人非常友好的握手告别。
办公室门口蹲着那俩夫妻,神情黯然,慌乱不安。原来这俩人是拐卖儿童的人犯子,惯犯。
民工是个落魄的老板,孩子哭的异常,回头正看见男人往奶瓶中兑药片,白色的粉色的,像极了自己睡觉前用的安眠药,所以故意无理取闹,救了小桃的孩子。
李半仙非常惭愧,自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再不言相面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