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哭鼻子的“芭比娃娃”

我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是和老师对着干，而且动不动就流泪，好像眼框是个蓄水池，总也流不尽。

我从小喜欢哭，哭完后就搂着芭娃娃比娃娃睡觉。母亲常笑话我，说我是爱哭鼻子的“芭比娃娃”，到高中还改不了。

我的高一数学老师姓刘，她女儿上刚上初一。刘老师对我们比对她的女儿还负责任。每天晚上，第一节晚自习，一个半小时，全部时间用来做一份数学试卷。十点晚自习结束，回家订正昨天的数学错题。这些错题整理很费时间，往往需要一个小时，我很少在十二点之前睡觉的。

第二天上午，刘老师会仔细检查交上来的订正作业，若发现其中还有小错误，她会将学生一个个叫到办公室，当面给予指导，并要求重新订正。也就是说，一份试卷，刘老师批阅多达三遍。我是被她叫到办公室订正作业的学生之一，我厌烦了。

一次，我的错题订正又出现问题。课间，刘老师喊我去她的办公室，当时我心情不好，拉着脸，没好气地说，我现在没时间。刘老师脸色瞬间变了，气呼呼地说，等你什么时间有空，自己来找我。当时，我没有回应，但能感到眼角有什么东西滑落。

后来，我一直没有找刘老师，她也没有来找我。但是，我发现，刘老师总是有意无意地忽视我。我猜想，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吗？我的二姨也是一位数学老师，周末，我请她教我，把错题彻底弄清楚了。

我把这事不小心透露给二姨，二姨告诉了我母亲。

母亲严肃地告诫我，你不再是个小孩了，不要随便耍脾气，将来走上社会，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爸妈这么迁就你。

我辩解道，我不开心，我表露我的真实一面，不必虚假隐瞒。

母亲说，你真实，没错，但是，你做脸色给别人看，让人不舒服，人家哪敢跟你交往？

我轻蔑地说，哼，我还不愿意跟人家联系呢。

母亲用手指叩了一下我的脑门：你将来做孤家寡人，看你这小姐脾气，除了你外婆，谁会受得了？

母亲多次提过，我出生时不足月，从小体弱多病，老是伤风感冒，甚至引起肺炎，动不动就住院，每年多达四五次。一旦生病，我总是赖在大人的怀里，不肯上床去睡觉。外婆非常疼我，晚上总倚在床上，抱着我打瞌睡。我要什么东西，总是说一不二，外婆总依从我，不然我会直起嗓门大哭。外婆嗔怪道，我的小祖宗，给你就是了，快关闭你那“高音喇叭”。我真的被宠坏了吗？

但是，母亲对我严厉多了。一次，我六岁时，母亲带我上商场。橱窗内，一排各式各样的芭比娃娃吸引了我。她们披着棕色的秀发，穿着鲜艳的纱裙，漂亮极了。我拉着母亲的衣襟，要母亲掏钱买下。

芭比娃娃

母亲说，家里已经有好几个了，你玩了不到两天，就没有兴致了。我带着哭腔说，这些跟家里的不一样，我就要这个……母亲硬下心来，坚持不买。我赖着不走，坐在地上，蹬着脚，一直哭，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日月无光，哭得嗓子哑了，上气不接下气。如果外婆在身边，肯定不忍心，一定会满足我的需求。

但是，母亲不一样。就这样一直耗着，商场里，人来人往，路过时，都侧目注视着娘儿俩。我坐在地上，也不怕难为情，哭了一个多小时，鼻涕眼泪糊花了小脸。母亲倚在柜台旁，背对着我，假装没看见。后来，父亲被母亲打电话叫来了，把我一把拎起来，将我背回了家。父亲与母亲总保持统一战线，我的耍赖第一次没有成功。

从小，我在小区是出了名的能哭。楼上楼下，左右邻居，都熟悉我的哭声。我的啼哭，对一幢楼的人来说，是生活的背景音乐。一般左邻右舍见面打招呼，都问，吃过了吗？而我母亲面对的问候都是，今天孩子哭了吗？

上小学后，每次放学时，母亲常问我，今天哭了吗？因为老师常向母亲汇报，你的女儿，为了些小事又哭了，今天有位小朋友不小心碰了她的课桌，她马上就哭哭啼啼，怎么哄，都止不住……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初中时，一些男生见我动不动流泪，就给我起了外号“林黛玉”。为此，我与他们争吵一番后又大哭起来。

上了高中，母亲警告我，多学学朋友家的女儿小源，多面带微笑，少做腔调，更不能像以前动不动“下雨”，是不是在眼框里筑个大坝，装个闸门，拦住洪水……

小源是我的发小，她是开心派，一天到晚总是嘴角上场，即使偶尔被她妈批评，她也总是嘻皮笑脸，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小源的妈妈工作很忙，所以她爸常带她出去玩，去公园坐过山车，到河边捉泥鳅，去江边挖蟛蜞……

母亲羡慕小源的开朗活泼，有意识地让我和小源一起玩，但是她没有影响到我。她晚上也熬夜订正数学试卷，甚至到凌晨两点。但白天，她又精神抖擞，听课时全神贯注。

而我受不了，上午一二两节课，我坐着都会打盹，上下眼皮用牙签都撑不住。刘老师见了，厉声喊我的名字，将我惊醒了，叫我站在教室后面听课。我拿起试卷，腾地冲岀教室……

片刻，我又后悔了，我去哪里呢？眼泪像不受控制似的，稍微有点情绪，泪水随时喷涌而出。

我该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