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0日
迷方士高骈被杀
杨行密割据广陵
黄巢起义之后,唐帝国的势力开始崩溃,皇帝无法控制局面,割据力量不断形成,这就是后来“五代十国”的先声。
江淮一带,淮南节度使高骈是关键人物。
本来,僖宗任命高骈为东面都统,是要他出兵打击黄巢的。高骈装腔作势,不见行动,一心保存实力。实力虽强,高骈个人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相信术士的无稽之谈,以至于最后死于非命,杨行密趁机而起,割据广陵城。
高骈相信术士吕用之一伙。吕用之是鄱阳茶商的儿子,长期住在广陵,炼制丹药,也熟悉世情,投靠高骈后,深得宠信。【〔882.4〕初,高骈好神仙,有方士吕用之坐妖党,亡命归骈,骈厚待之,补以军职。用之,鄱阳茶商之子也,久客广陵,熟其人情,炉鼎之暇,颇言公私利病,骈愈奇之,稍加信任。】
他把同伙张守一和诸葛殷两个能吹牛皮的游民介绍给高骈,并且很神秘地告诉他:“玉皇大帝同情你公事太忙,特派左右尊神来帮助,请你好好重用。”次日,两人到了,交谈之下,高骈简直把他们当作天神。诸葛殷马上当了盐铁官,主管财政。【〔882.4〕用之又引其党张守一、诸葛殷共蛊惑骈。守一本沧、景村民,以术干骈,无所遇,穷困甚,用之谓曰:“但与吾同心,勿忧不富贵。”遂荐于骈,骈宠待埒于用之。殷始自鄱阳来,用之先言于骈曰:“玉皇以公职事繁重,辍左右尊神一人佐公为理,公善遇之。欲其久留,亦可縻以人间重职。”明日,殷谒见,诡辩风生,骈以为神,补盐铁剧职。】
说到诸葛殷,非同常人。他浑身脓疮,指甲有几寸长,经常搔得满手是血。高骈一向有洁癖,连家人子侄也不敢挨近的。现在竟跟这个臭气熏天的人促膝谈心,传杯共盏。左右侍者提醒他,他却说:“这是神仙故意考验我,看我心里诚不诚。”【〔882.4〕骈严洁,甥侄辈未尝得接坐。殷病风疽,搔扪不替手,脓血满爪,骈独与之同席促膝,传杯器而食。左右以为言,骈曰:“神仙以此试人耳!”】
高骈养的一条狗,闻到腥臭,跑来舔吮,很亲热的样子。高骈深为奇怪。诸葛殷笑道:“我在玉皇大帝面前早就见过它,分别好几百年了,它居然还认得我呢,有缘有缘!”一下子把话岔开了。【〔882.4〕骈有畜犬,闻其腥秽,多来近之。骈怪之,殷笑曰:“殷尝于玉皇前见之,别来数百年,犹相识。”】
高骈跟长安讨伐军总管郑畋一向不和。吕用之忽然告诉他:“郑公派来刺客,今晚要到了。”高骈很惊慌,吕用之又说:“张先生学过法术,包你没事。”【〔882.4〕骈与郑畋有隙,用之谓骈曰:“宰相有遣剑客来刺公者,今夕至矣!”骈大惧,问计安出。用之曰:“张先生尝学斯术,可以御之。”】
当晚,张守一叫高骈穿着女人衣服,潜伏在书房之旁,自己睡在房里。半夜时分,张守一把几件铜器掷出阶檐,哗啦啦响;又将早已备好的猪血洒在门前。独自拳打脚踢,好像有几个人在打斗。第二天早晨,张守一笑着安慰高骈:“真险呀,我昨夜几乎死在刺客手里!”高骈流着感激的眼泪:“我的性命是先生给的。”当即赏赐他许多金银珠宝。【〔882.4〕骈请于守一,守一许诺。乃使骈衣妇人之服,潜于它室,而守一代居骈寝榻中,夜掷铜器于阶,令铿然有声。又密以囊盛彘血,洒于庭宇,如格斗之状。及旦,笑谓骈曰:“几落奴手!”骈泣谢曰:“先生于骈,乃更生之惠也!”厚酬以金宝。】
还有个萧胜,私下贿赂吕用之,想当盐城监官。高骈很为难,吕用之装得挺随便地说:“我不是为了萧胜。只因仙人暗示我,盐城井中有宝剑,要一位灵官去取。我知道萧胜是神仙的侍者,挺合适的人选哩。”高骈立即答应了。【〔882.4〕有萧胜者,赂用之,求盐城监,骈有难色,用之曰:“用之非为胜也,近得上仙书云,有宝剑在盐城井中,须一灵官取之。以胜上仙左右之人,欲使取剑耳。”骈乃许之。】
萧胜上任后,送来一把铜匕首,吕用之一见,煞有介事地连忙下拜:“这就是北帝日常佩用的剑呀,任何武器近不了身呢,将军算是有缘分!”高骈马上叫人装饰珠玉,佩在身上,整日不离。【〔882.4〕胜至监数月,函一铜匕首以献,用之见,稽首曰:“此北帝所佩,得之,则百里之内五兵不能犯。”骈乃饰以珠玉,常置坐隅。】
吕用之又谎称自己是磻溪真君,张守一是赤松子,诸葛殷是葛将军,萧胜是秦穆公的女婿萧史,这些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仙人。高骈也深信不疑。【〔882.4〕用之自谓磻溪真君,谓守一乃赤松子,殷乃葛将军,胜乃秦穆公之婿也。】
吕用之又在青石上刻出符咒体的怪字:“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悄悄地放在道院的香案上。高骈发现后,惊喜异常。吕用之又说神话:“玉皇大帝看将军修炼到家,要补用为真官。估计仙人的鸾鹤不久将会降临,我们受贬谪的期限也到了,要跟随玉皇使者一起回上清宫去。”【〔882.4〕用之又刻青石为奇字云:“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密令左右置道院香案。骈得之,惊喜。用之曰:“玉皇以公焚修功著,将补真官,计鸾鹤不日当降此际。用之等谪限亦满,必得陪幢节,同归上清耳!”】
高骈为了等待这一天,苦心修炼,在道院中雕成大木鹤,穿的道士羽衣,骑在鹤背上,早晚建酿吃斋,烧丹炼金,费用几亿万。【〔882.4〕是后,骈于道院庭中刻木鹤,时着羽服跨之,日夕斋醮,炼金烧丹,费以巨万计。】
吕用之又说神仙住高楼,高骈特地造成一座迎仙楼,花费十五万缗。【882.4用之又言神仙好楼居,说骈作迎仙楼,费十五万缗,又作延和阁,高八丈。】
吕用之经常当着高骈故作姿态,呼喝风云,仰天作揖,说有神仙从天上经过,高骈就赶紧下拜。【〔882.4〕用之每对骈呵叱风雨,仰揖空际,云有神仙过云表。骈辄随而拜之。】
吕用之心中有鬼,怕人揭穿,便使小恩小惠扯拢高骈左右,都不敢说真话了。一旦发现有人议论,他马上向高骈进逸言,临死的人只能抚胸弹指,不敢出声,因为要替亲人留活路。【〔882.4〕然常厚赂骈左右,使伺骈动静,共为欺罔,骈不之寤。左右小有异议者,辄为用之陷死不旋踵,但潜抚膺鸣指,口不敢言。】
吕用之又请高骈设置巡察使,由他统领,专门打听消息,这种人名叫“察子”,就是密探。这些人对民间呵妻骂子的家庭琐事也了如指掌,谁还敢多嘴多舌随便说话?吕用之要霸占人家的财物妇女,就叫“察子”诬告这人是叛逆,把人杀了,再去抄家。广陵城里因此家破人亡几百户。淮南的政事很快就败坏了。【〔882.4〕骈倚用之如左右手,公私大小之事皆决于用之,退贤进不肖,淫刑滥赏,骈之政事于是大坏矣!用之知上下怨愤,恐有窃发,请置巡察使。骈即以用之领之,募险狯者百馀人,纵横闾巷间,谓之“察子”,民间呵妻詈子,靡不知之。用之欲夺人货财,掠人妇女,辄诬以叛逆,搒掠取服,杀其人而取之,所破灭者数百家,道路以目,将吏士民虽家居,皆重足屏气。】
高骈乘西方大乱之机,在广陵胡作非为,收进赋税不朝贡,金帛财宝堆成山。他按天子的礼仪举行朝会。日用器物雕金刻玉,全是帝王派头,一时间成了东方的霸主。【887.4骈先为盐铁使,积年不贡奉,货财在扬州者,填委如山。骈作郊天、御楼六军立仗仪服,及大殿元会、内署行幸供张器用,皆刻镂金玉、蟠龙蹙凤数十万事】
吕用之欺蒙操纵高骈,引起一批将领的不满疑忌。兵马使毕师铎联合高骈的儿子四十三郎,发动地方势力,声讨吕用之一伙,攻破了广陵城。【887.4会骈子四十三郎者素恶用之】
吕用之逃跑了,诸葛殷被搜查出来,刑杖处死,尸体丢在大路边,眼珠被剔掉,舌头被割去,百姓投掷石头瓦块,竟然堆成一座大坟头,可见人们对他们的仇恨情绪该有多么深!【〔887.4〕获诸葛殷,杖杀之,弃尸道旁,怨家抉其目,断其舌,众以瓦石投之,须臾成冢。】
吕用之逃出后,假传高骈的命令,召庐州刺史杨行密为行军司马,领兵反攻广陵,把毕师铎和高骈包围住了。
高骈住在迎接神仙的道院里,没有东西吃,也没柴火烧,最后拆掉神像当木柴,煮皮革腰带当饭吃。死了人,活着的就割肉解饥。【〔887.9〕高骈在道院,秦彦供给甚薄,左右无食,至然木像、煮革带食之,有相啖者。】
不久,部将刘匡把饿得躺倒的高骈,连同他的子弟侄甥,抓来杀光,埋在一个大坑里。【〔887.9〕彦与毕师鐸出师屡败,疑骈为厌胜,外围益急,恐骈党有内应者。有妖尼王奉仙言于彦曰:“扬州分野极灾,必有一大人死,自此喜矣。”甲戌,命其将刘匡时杀骈,并其子弟甥侄无少长皆死,同坎瘗之。】
城外的杨行密得知情况,身穿孝服,向着城墙哭了三天,表示吊唁,决心和毕师铎拼命。【〔887.9〕杨行密闻之,帅士卒缟素向城大哭三日。】
这时城里一斗米值五十缗,草根树皮也剥得精光,只有拿粘土做饼子来填肚子。饿死的人被军士吃光了,又抢活人上街去卖,像捆猪羊一样,剥皮割肉,满街流血,骨头堆得像山头。【887.10城中无食,米斗直钱五十缗,草根木实皆尽,以堇泥为饼食之,饿死者太半。宣军掠人诣肆卖之,驱缚屠割如羊豕,讫无一声,积骸流血,满于坊市。】
杨行密终于攻破了城门,打扫战场,接替高骈的职位。他接受士民的意见,把吕用之腰斩了。【〔887.11〕是日,腰斩用之,怨家刳裂立尽,并诛其族党】
杨行密当了淮南节度使,从此正式割据江东,就是后来吴国的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