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山丘

      上初中的时候,跟张姑娘两个人经常骑着自行车,出校门左拐,从横柯口向北坑村去。狭长的山路旁都长满了树,密密实实的树冠在小路上方,看起来像是通往秘密去处的绿色通道。夏日的阳光从枝桠和叶片的缝隙间零碎地筛下来,洒在路边的灌木花草上,光影斑驳,摇曳生姿。偶遇农人躬耕劳作,驻足观看花草掩映田园,一派原生态秀美风光。

      我们会爬上半山坡的橄榄树,远望着与坡地相连的山塘。那时的蓝天白云,林树丰茂,山浦日氛,秀丽优美,令人心旷神怡。风声自远方来,呼呼地在耳边响,但仍然觉得这树林子是宁谧的。在这秘密的所在,我们在树上彼此说了很多很多的心事。

      那时,总觉得生活就会这样简单而又诗意,总有个人,心里有一片广阔的天地任我飞翔,携手漫步于幽幽湖畔,穿行于绿树红花,“愿为东南风,吹上八咏楼。愿为云端月,照彼双溪流”,存在心中的美丽心情会长伴着我们。

      平明出东郭,翠亩连山丘。河婆这样的小山坡很多,往县域的东边去,大溪、钱坑、灰寨、京溪园一带,都是这样坡度和缓、苍苍横翠微的小山。山丘边缘多与台地相连,形成许多小盆地,水土条件好,作物长势良好。山丘上种植着以万亩计的果树,其中青橄榄树,树干挺拔,姿态苍劲,叶色苍翠,佳果累累,在我看来是最可信赖的树了。

      时光苒荏,岁月蹉跎,我已经过了哼唱着“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的花季之年。如果过去的时光有参照点,它会是那个长满青草的山坡吗?或者,我们的背景要画成一棵伟岸挺拔的大树?日子在岁月的年轮中渐次厚重,深深浅浅的木纹记录着风雨雷电的曾经。栖丘饮谷,枕岩漱流,爱夫山水者,在乎光景不可留而山中无历日吗?

      作为大时代背景下的小人物,承载了太多沉重的担子,谁能保证一直不摇不晃、稳稳当当地将担子扛在肩膀上?生活苦不堪言,但得像罗太所说“做人,总要信,总要信”,像叶倩文与杜德伟所唱“信世间始终会美”。

      “往事云雨散,积意如山丘”,距离那些遥远的下午,不知已经流逝了多少岁月。假若偶然的怀旧之情催促我从最久远的记忆开始回顾自己的过往,就会发现那些日子已经被扔进了记忆的垃圾堆,它们被错认为是形形色色的海市蜃楼,等待着一键删除的指令。为了减少在自己身上体会到时间的残酷无情,我不再标记走过的山头,不顾所来径。

      我跌跌撞撞地走在成年的路上,兜兜转转,虽然必须克服日常生活的种种误解,言语不和的睚眦怨恨,相互之间的无理取闹,生活总是不难应付的。但“我”才是自己生活中最难安抚的主角啊,哪怕面对着无法捉摸但负荷沉重的现实,让我惊忧难堪的雾雨雷电兜头而下,在人前还总是要表现得适宜得体。

      不慌不忙,如同走上山头取得的不可思议的胜利,即使下一个山头还有更多的考验。躲进清净秀美的山峦沟壑,躲进橄榄树茂密的枝叶丛中,依然参不透最缄默不情的究竟是時間,还是这走不完的山林小路啊!大风吹过,带走一切行將枯朽与註定的流逝。

      在揭西的这些连绵起伏的小山头中,犁锄耕种、佳果累累的田园风光有之,更有许多田连阡陌、“别有天地非人间”的去处,钱坑石灵寺应是最负盛名。可叹墨磨人,幸有山厚我。漫游古刹清凉境界,寺前湖水清澈,云光杳绕。举目四望,寺院后屏的“摩天石壁”,露出地面部分高比屋脊。“小西天”的屋顶更是由一块天然巨石遮盖而成。石头上有“仙足迹”,传说是古时仙人往来时留下的足印。

钱坑石灵寺

      慢步慢行于寺院右方的石林,危岩兀立,怪石磷峋,石块层层叠叠成无数的石洞,十弯八曲,洞洞相连。四月梨花开时,淡白色的花满枝头,偶然得句便成诗。走石林古刹,览山林之美;饮大洋云雾茶,品悠长之趣;闻梵呗悠扬,清净处,天籁连竺中。

      人行走于天地之间,自然也还是有“遇物虽成趣,念者不解忧”的时刻。远行客越过山丘,俯仰之间,打破时间的平衡,得意有时,失落有时,心态也便逐渐淡然。“年光似鸟翩翩过”,或许,有人走尽山林、看尽丘陵美,把心底最想问的都问到了答案、把最想说的都出口成句、把想写的心思都赋予文字,终于发现人生最好的表达只是一首歌——“且共倾春酒,长歌登山丘”。无论是十六岁的迷茫与憧憬,三十岁的困惑与无奈,甚至于六十岁的微笑与忧伤,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彷徨。一生涓滴意念侥幸汇成河,轻声唱着,淡淡记着,或是终于忘了。

你可能感兴趣的:(越过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