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不相识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助你”
“那是自然,我也清楚”松岛又点燃了一只香烟
“对自己完全没做过的事情,绝不能任人诬陷”
“唔”
“我劝你之后不要再这样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此时已经接近八点半。
“我差不多该走了”
“送你吧,闲来无事”松岛边说边在上衣口袋里拿出车钥匙。
“我的车也停在这里,虽说价钱赶不上你的法拉利,但是实用价值可是一点都不差。”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松岛也站起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不如去兜兜风也好,还有很多话想说。
我不好推脱,受邀上了松岛的跑车,车身一尘不染,车内宽敞整洁,车的后座混杂着摆放着一堆唱片,车的前窗上挂着一条红绳,前后车坐相隔半米,全部覆盖牛皮座套。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系上安全带,松岛则把汽车引擎开启,随后也跟着系上安全带。我们沿着一条不知名的公路行驶,在公路的尽头改道进入一条高速路,路标上写着“花场特区、三川方向”。我们一路走一路畅谈,松岛给我讲到亚谷的男子会所,琴的车祸,自己的创业史,还有在他面前死去的女孩。
“可否给我讲讲她的死”我在车载冰箱里取出一瓶苹果汽水,打算边喝边听松岛的讲述。
“野吉之魂的老板,一定是他在捣鬼”
“还不能下定论”
“你想想看,他帮我少交了那么多税,肯定不能就这么放过我”松岛点燃了一只香烟。
“那也难说,这件事真与他有关的话,未免太过狠心,毕竟是他的情人,用长筒袜勒死,然后想方设法嫁祸给别人,难以想象”
“难以想象?你和那些警察一样,相比偶然进入房间,恰好被人抓住,又与受害者素不相识的酒吧老板,竟然没人愿意相信他就是凶手”松岛打开车窗,把烟灰弹到车外。
“我没有说你就是凶手,或许凶手另有其人呢”我喝了两口汽水,听到车窗外波声阵阵,才意识到车子已经行驶到了海边。松岛没吭声。我望着海面上的星空,豪车,酒吧,漏税,诬陷。这些词语像萤火虫一样在天上飞来飞去。
“福田君,我累的要死”
“累的要死?我还觉得羡慕,你看看我,过几年就要四十岁了,一事无成。”
“哪里的话,我和你相比,只多了一种东西”
“什么?”
“金钱,但是你的生活让我嫉妒的不行,我并不是夸大其词,实实在在的嫉妒”
“嫉妒我?不瞒你说,我还是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这句话,从小到大我的生活里从没有发生让人嫉妒的事情,玩弹珠可以从早输到晚”我半开玩笑的说,然后喝光汽水,把易拉罐丢在副驾驶旁的垃圾桶。
“那都是什么话?你身上的有一种特质,属实少有”
“什么特质”
“我也不懂,但是就是因为这种特质,我从大学开始,就很喜欢和你交往,类似于一种亲和力,什么话都可以对你说”松岛也把香烟丢进垃圾桶里。
“那我的这种特质至今还在?”
“至今还在”
“我并没有察觉到,头一次听人这样说”
“说起来,我这人的确有很强的洞察力”
“唔”
“曾经我在西港炒股,我买的股票,一定会飙升,就算是持续下跌的绿股,到我手里,都会立马走高”
“神奇!”
“这还不算什么,就因为这个,还有很多花场的有钱人,叫我买他们的股票”
“结果呢?”
“百试百灵,有人专门调查过我,看我是不是恶意操纵资本市场,结果呢,不了了之。”
“简直难以想象。”
9点05分,我们的汽车经过位于花场入口的地标建筑,“金色花丛”。花丛高约6米,宽度有两个思域轿车车头车尾并排起来的样子。艺术家们把黄金一点点的做成玫瑰花的形状,几百只,然后又逐一雕琢他们的枝叶。“金色花丛”前面是一块花岗岩石板,石板上刻着一行文字——“勇气创造财富”。
松岛打开车窗,向窗外望去,等汽车驶过“金色花丛”之后,松岛关闭车窗,又用火机点燃了一只香烟。
松岛开始掉头行驶,沿原路返回。我把车椅放低,躺在上面,完全想象不到疾驰的汽车,这里简直是一张放于房间中的鹅绒单人床,我的身体像空气般轻盈,任何置身此地的生物,要么摇摇欲坠,要么气若游丝。
“福田君,当我有钱以后,我才发现在贫穷时的我有现在的我想要的一切。”松岛打开唱片机,鲍勃迪伦的声音开始与空气融合。
我不再搭话,躺在法拉利的鹅绒床上。不得不说,我最怕看到别人的变化,这种感觉就像一只母羊一夜之间长出几倍长的胡须,我会误以为那母羊已经死掉一样。虽说这样的比喻不够贴切,但我对松岛即是如此,我知道眼前这个一夜暴富的松岛与长出长长胡须的母羊绝非一物,但无法否认两者之间存在关联。
“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想法,只是在此时的情境中无法提出福田式的观点”松岛手中的香烟一口未动,烟头拖着长长的烟灰。
“怎么就那么肯定?”
“一向如此”,松岛拿走唱片机里的“鲍勃迪伦”,打开后座车灯,“福田君,请你去拿一张唱片吧”
我伸手拿出三四张唱片,抽出一张“佛格柏”放进唱片机里。
“喜欢?”我尝试问松岛是否喜欢这张唱片
“远在天上有星星之前,我就已经深爱着你。为何不喜欢?”松岛打开车窗抖落烟灰,然后关闭车窗,深吸一口香烟。
“这是位不错的歌手,如果有幸能邀请你乘坐我的国产轿车,你会看到一大堆他的唱片”
“但是有远比他更好的歌手”
“不得不承认”
我开始闭上眼睛。想象乘坐法拉利轿车在沿海的高速路上穿梭是多美妙的一件事,美中不足的是松岛对这位歌手不算认可。有远比他更好的歌手,起码说明松岛心中有一位这样的人选,也可能是更多,但我仍对这位年轻的歌手充满自信。
在某一个时刻,音乐停滞了下来,我忽然间清醒,我想音乐的停滞与涌动势必都有叫人醒来的功能,当佛格柏轻揉几下喉结,信口说出“从此不再为你们唱歌”,听众必定哗然,假使这段话被CD 机播放出来,会是同样的效果,可他终究不可能这样说,“在春日里,你带来阵雨”,那么接下来应该是这样。松岛把车开到应急车道。
“我想就要到了”
“没错”
“我也是最近才变的吞吞吐吐的,做事总是要格外小心”松岛伸手到车的后座,从那里翻出一张红色包装的唱片盒。那是最纯正的红色,没有歌手,没有画面,连名字都没有,仅仅只是红色。松岛检查了一下车窗外,确定没有人之后将它打开。
松岛在里面抽出了一张黄色名片,说是名片,就仅仅只是名片而已,名片的正面用简洁的商务字体,写着“千喜”,千喜一定是名片的主人,在“千喜”的下面一字排列着一行地址,亚谷友谊商场向西五百米菠萝餐厅,紧接着往下写着一行电话,687687456。
“哪里有不妥之处”
“名片本身并没有不妥,但问题是这是那个女孩手提袋里唯一带有姓名与联系方式的东西。”松岛用手摩挲着脸颊,紧接着说“你知道吗,我冲进房间的时候,女孩早就已经断气了,脖颈上缠着长筒袜,双手反绑在身后”
“惊魂一刻”
“死相相当难看。”松岛把名片收到唱片盒中“但是我当时保有一点理智,我知道有人要暗算我,前面也说过,我有敏锐的洞察力”
“然后你就在手提袋里翻到了这张卡片?”
“没错”
“但是我想这不是一件理智的做法,手提袋上沾有你的指纹,你保存着死者的卡片,警方会把你当作嫌疑人来处理。”
“我自然知道,所以我尽可能的避免被当作嫌犯,我随身带着一双手套,我知道一旦是别人要嫁祸给我,在警方那里肯定也做好了安排,那是怎样都逃不掉的。”
“所以说这名死者叫千喜?”
“不是的,死去的女孩叫野,千喜的名片纯粹是个意外,但或许又不是个意外,我也有想过这只是在某个餐厅就餐时,服务员顺手给到的,但是野的手提袋里只有这一张名片,剩下的只是些化妆品,梳妆镜,除此以外连电话本都没有。”
“你有没有找过名片上的人?”
“前几天的晚间大概十一点钟,我在公共电话亭拨通过这个电话,一共响了五次,随后我挂断了”松岛发动汽车,在应急车道长时间停留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于是我们继续朝夏季酒吧的方向进发。
“为什么前几天才会和她联系”
“事实上我考虑过这件事情,和千喜联系的确可能让事情有所改观,我也更可能取得证据,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开口”
“开口有什么难的,无非是问一下和野是否认识,对于她的死可否知晓”
“那是在你看来,但对我来说不一样,我的洞察力好像在这一刻失灵了,我不知道我应该怎样和她说,或许只是一字之差,对方一口咬定我就是凶手该怎么办”
“为什么一口咬定你”
“我怎么知道,连被当成杀人凶手的事情都发生了,被死者的朋友一口咬定有什么不可能的”松岛轻轻踩了一下油门,汽车的速度表立马显示到120迈速。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句话对松岛本人来说的确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