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宇浩瀚,从无私覆;草原广袤,何曾私载?苍穹之下,草原之上,勤劳的牧民沿袭着千百年来的游牧生活,随着季节的变化赶着牛羊逐草而居,世代繁衍,生生不息。
进入六月,和往年一样,牧民们将牦牛转场到了夏季牧场。牧场离牧民集中定居点有二三十公里的路程,前些年没通公路,从定居点徒步到牧场需要半天时间,遇到下雨,山路泥泞湿滑,路上耽搁的时间会更长。
朋友扎西尼玛邀请我一道驱车前往夏季牧场,去看望他的妹妹德宝一家。进入无人区,眼前的乡村公路犹如一条长龙,蜿蜒延伸至草原的尽头。我们的汽车一路风驰电掣,像一匹脱缰的骏马,奔驰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
打开车窗,清风拂面,放眼望去,水草丰美,野花遍地,牛羊成群,一顶顶白色帐篷像一个个大蘑菇点缀在绿茵之上,炊烟袅袅,随风婀娜,为这宽广壮美的大草原注入不少人间烟火的灵动与温暖。
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刚停稳汽车,就看到一群男女闻声放下手中的活儿或从帐篷里走出,朝着我们热情地招呼:“扎西德勒……扎西德勒……”我们摇下车窗,礼貌地回应“扎西德勒”。
七八个小孩儿蜂拥而至,将我们的车团团围住,争相帮我们打开车门,随后,四五个孩子涌进车内,他们兴奋地这瞧瞧,那摸摸,热情地帮忙将随车物品搬到帐篷里的简易桌上,然后围在我们身边,腼腆的微笑里满含无声的期待。扎西尼玛一一分发礼物,拿到礼物后,孩子们从帐篷里鱼贯而出,开心散去。
热情的女主人满脸喜悦地和我们打过招呼后就一直在忙着为我们制作特色原味酸奶,担心我吃不惯,特意加了白糖、搅拌均匀后才端到我面前。一股浓浓的奶香挑逗着我的味蕾,我赶紧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酸奶入口即化,一股酸甜滋味从舌尖迅速窜至中枢,顿觉神清气爽。第一次吃到口感这么好的原生态酸奶,不由欣喜无限,直叹“幸甚至哉”。
吃过酸奶,扎西尼玛陪我到草原上随意转转。走出帐篷,一眼看见前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整齐竖立着一堵棕色的墙,差不多和成人一样高。
扎西尼玛带我上前观看,一边走一边介绍:“那是用牛粪砌成的墙。牧民眼里,牛粪堪比金子。因为藏区地处高寒,特别是在严寒的冬季,生活所需的植物燃料极度缺乏,而风干的牛粪正好填补了这个缺口。高原空气稀薄,气候干燥,紫外线照射非常强烈,不仅可以促使牛粪快速变干,而且能够消散、去除牛粪的气味。”
行至牛粪墙前,不禁惊叹:哇!这也太有创意了,一块块牛粪好似一块块玛尼石*整齐堆砌,驻成一排排风雨墙默默守护着牧民们的家园,它们既是牧民财富的象征,也是藏民艺术素养的展示。
一路边走边看,趣味盎然。不知何时,那帮小孩儿追上了我们,笑而不言地拥着我们漫步草原。草原的小主人——草地鼠也不怕生,在我们周围穿梭自如。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一个很好玩的游戏。”扎西尼玛灵光一闪。
他马上叮嘱一个小孩儿守住一个草地鼠洞口,丢下一句“瞧好了,机灵点哟”,然后在我们的满腹疑惑中走到另一个洞口,俯身趴下,对着洞口用力吹气。不一会儿,只见小孩儿守着的洞口猛地窜出一只灰色的草地鼠,弓着身子跪在洞前的小孩儿眼疾手快,忽地向前一扑,双手一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擒住了草地鼠。
他站起身来,欢呼着将草地鼠高高举起,然后小心翼翼护在怀里。我们旋风一般刮到小孩儿跟前,许是我们脸上的笑容太灿烂,许是我们眼里的光芒太耀眼,他怀中的草地鼠只略微挣扎了一下,便转动起它的小脑袋,好奇地逡巡着周围一张张兴高采烈的笑颜。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草地鼠的皮毛,软软滑滑的,草地鼠用那清澈的眼睛打量着我,那呆萌的模样儿简直太可爱了。逗了逗它,我们便恢复了它的自由。
夕阳西下,凉风徐来,清脆的铃铛声不绝于耳,由小及大,逐渐响彻空旷的草原。
驻足远眺,一团团黑云贴着草原慢悠悠地向我们飘来,渐渐地,便能看清,那是一支牦牛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场面蔚为壮观。放牧的姑娘挥舞着手中的乌朵*,纵情姿意。那样优美的瞬间,永远定格在我的相机和记忆中。
牛羊归栏,意味着一天放牧的结束,草原渐渐恢复了宁静。缓缓淡去的橘色霞光中,一缕缕炊烟携着食物的芬芳在草原上空摇曳,飘散。
帐篷里,女主人一边将炖好的牦牛肉装入一个大碗,一边向我传授她的烹饪秘诀:炖煮牦牛肉时只需添加少许食盐,用牛粪做成的燃料慢慢炖煮,可以最大程度地保留牦牛肉的鲜美。她挑选出一块牛排,用小小的藏刀将上面的牛肉娴熟地分割成小块递到我手上。褐色的牦牛肉冒着微微热汽,闪着零星的油光,触之,肉质松软;闻之,肉香浓郁扑鼻;尝之,牦牛肉原汁原味,口感醇厚,嚼劲十足。
吃饱喝足,夕辉未尽,辛勤劳作一天的牧民们纷纷走出帐篷,不分男女老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乐享宝贵闲暇。
他们有的在一起聊天,谈笑风生;有的在草原上策马扬鞭,为明年赛马会能拿到好的名次刻苦训练;有的玩起了独具藏族特色的“套狼”游戏;有的欢快地举行跳绳比赛;还有的搭起简易的篮球架,奔跑跳跃,腾飞投掷,诠释着他们自己对篮球运动的理解。
他们尽情释放着心中的热情和热爱,就连出家的僧人也在人群中玩得不易乐乎。如此欢欣雀跃、生动鲜活的场景,让我情不自禁地热血沸腾,喜悦盈怀。
这里没有大都市的喧嚣热闹,却有着深远阔大的宁谧清静;这里没有大都市的繁华时尚,却有着美好淳厚的朴素简单;这里没有大都市的激情澎湃,却有着天人合一的自在悠闲。都市浮沉,劳顿日久,此时此刻,心头泛起的那一股股惬意和轻松,令我感觉宛若重生。
山河无恙,岁月静好,愿生活在草原深处的人们,幸福、快乐每一天!
*玛尼石:是藏族的传统民间艺术,大都刻有六字真言、慧眼、神像造像、各种吉祥图案,以期祛邪求福。玛尼石堆最直接的意义有两个:一是祈福和禳解;二是供人们转经礼拜,随时匡正自己的思想行为。玛尼石可组成为玛尼堆或玛尼墙,在藏区各地的山间、路口、湖边、江畔,几乎都可以看到。
*乌朵:也叫“吾尔多”,是藏区牧民的赶羊工具,一种用毛线编织而成的长约一米半的绳状物,中腰部位有一不规则的菱形小兜。用法是将吾尔多以小兜为中心对折,再将有小环的一端套在中指上,末端捏在手中。接着在小兜中装上石子,最后挥舞吾尔多绳,待惯性加大后,趁势松开未端,把石子投向目标,以驱赶羊群或攻击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