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诞说:“人间不值得”。我说,“呸”。

发完周星驰那篇《周星驰的孤独是人的孤独,不是神的孤独》之后,收到很多留言,群里也收到好多回复。

有人在群里说,我现在想孤独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孤独让我丰富。孤独可以让人很好地反刍。获得更厚重的生命。

她说,能在想孤独的时候就可以拥有孤独,是一种幸福。

真好,能够从孤独中得出这样的感悟的人,是真正懂得了孤独并超越了孤独的。

也有人说,没有人不孤独。

是的,没有人不孤独。我们终其一生,都是一个人赤条条来,在人生的路上我们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选择跟你同行,然而,“总有一个人要先走”,没有人是不孤独的。

我外公60多的时候就过世了,跟外公吵了大半辈子架的外婆哭得呼天抢地:“你走了,我也不想活了啊!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啊!”后来外婆自己一个人又活了三十多年,活到90多,活到村子里跟她同龄的人一个也没有。

80多的时候,外婆经常颠着小脚走上几里地的山路,去看一个跟她差不多年龄的老太太,两个人一聊就是半天。后来听我妈说,其实她们在年轻的时候关系是死对头,但是活到老了,她们对于孤独的恐惧足以战胜人世间一切恩怨。

没过几年,那个老太太过世了。外婆一个人又活了十多年。她的身体依旧不错,但是她的话越来越少,经常一个人喃喃自语。我回家偶尔跟她聊聊天,她开心得像个孩子,不断地给我讲她年轻时候的那些人,那些事。

我还小的时候啊,这条河里的鱼,用脸盆一舀就能舀一脸盆!我们在河里洗衣服,那个时候鱼都不怕人,都往脚丫里钻啊!

我想象着小时候的外婆,和一群跟她同龄的孩子们一起去河边洗衣服,我似乎都能听到眼前的这条河里,还回荡着她们欢快的笑声。

而如今,外公去世了,死对头去世了,她的那些同龄人都去世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风烛残年里,回忆自己的童年。

我一直在想,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孤独。那样的孤独,该怎么抵御住。

你又能留得住什么呢?逝者如斯夫。有一天也会轮到我们,坐在不舍昼夜奔流的河边,想起那些遥远的旧事。在这之后,就是无限的苍茫。

这应该是人世间的大孤独吧。——你一边回头望一望,找找你走过的来时的路;你一边往前看一看,眺望你注定要去的归宿。

我自小住在深山,穷乡僻壤,自然教育跟不上,村里的大部分学生都选择了退学,于是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在外地寄学。

那么大的一座一座山。我一个人背着书包,缓缓地翻过一座座山头。有时候经过几户人家,听见几声寂寞的鸡鸣,回荡在群山之间。有时候湿滑的小石径上爬过几只路过的赤条蛇,慌慌张张却又旁若无人。

我一个幺姑奶奶住在我去上学的半山腰里。每次我去上学,都要在她那儿吃一顿中饭,然后她往我书包里塞满各种好吃的,有时候不忙,还会送我一程。她跟我商量好,每隔一段时间吆喝一声,我在继续往山顶上爬的路上赶紧应和一下,这样让我感觉不至于太害怕。

苍莽莽的深山里,似乎只有我和幺姑奶奶的一应一和。慢慢地,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回过头来,看到幺姑奶奶的小屋已经只能看到一个屋角。翻过一个山头,我停止了和幺姑奶奶的应和,默默地往前走,我只听得到脚底下树叶的沙沙声。

我们终究是要孤独地行走在自己的路上的。

但那些在路途中出现的人,他们让我们带着尘世的暖意,孤独但又心怀着爱意,独自踏上人生的归途。

李诞套用太宰治的话说,“人间不值得”。他说的是一种人生态度,就是要放下很多东西,很多人理解错了,把它当作放弃努力、放弃爱的借口,但真正的烟火人间,其实有什么不值得的呢?

人间是因为有了人,有了爱你的和你爱的人,才值得的。

这样的一生,足以宽慰我们的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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