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庄稼汉,退伍军人。半个多世纪了,军旅生涯还历历在目。今撷取一片,自勉永葆军人本色。
55年前的农历腊月初六,全营来自各连队的12名战士组建一个班,我任班长,受命去团部培训业务。当年我19岁,还有半年预备党员转正。营首长把这个班交给我,虽然10天时间,我能胜任完成任务吗?
有一首歌曲的几句歌词:"……我们在太行山上,我们在太行山上;山高林又密,兵强马又壮……″好像也是歌唱我们的部队。
受训地点在一个屯子里。我们从山高林又密、几乎与外界隔绝的环境里走出来,感觉这个不足百户人家的小山村,是一个有烟火气的繁华世界,比较"好八连″执勤的那条路,不是春光,胜似春光。
屯子位于交通要地。一条南北铁路依山傍屯,另一条铁路自火车站出来,携着那条南北铁路,向南行至屯的北侧,又拐向东,两条铁路呈丁形。
团的运输连驻扎屯外。官兵住的是棉帐篷,生着火炉取暖。小屯没有开阔地,各班排利用地形,分散搭建帐蓬,军号指挥全连。我们不仅在连队就餐,而且作息时间也服从他们的号声。
全班分成两个组,我和副班长各带一个组,分住老百姓家。
这个屯具有拥军光荣传统。当年的抗日联军常在这一带山区活动,屯里有秘密堡垒户,岁数大的村民多都熟识杨靖宇等抗联将领。据介绍,杨靖宇牺牲前那几日,夭晴风静雪晶莹,脚迹消除困难,摆脱不掉敌人,又有叛徒为虎作伥。抗联官兵由于饥寒交迫,连续行军作战,部队精疲至极。然而,他们宁愿牺牲自已,也不入屯招敌祸害百姓,那-一战,抗联损失惨重。说起抗联英勇事迹,言者肃然起敬,赞不绝口军民鱼水情。
副班长那个组住在女民兵班长家,女民兵班长和爸爸、妈妈、弟弟睡一铺炕,副班长他们睡对面,两炕中间挂一道布帘遮挡。我带的这个组住宿环境优越多了,房东兄弟两,老大与老婆孩子住西屋,30多岁的老二孤鰥一人住东间,我们与老二同睡一炕。两家房东一街相隔,两个组联系很方便。
战士们无烧炕之忧,都是房东给烧好热炕,我们的洗脸、洗脚水也给烧得热热的。
早上起床号响,为不惊醒房东一家,战士们悄然无声地起床,整理好内务,轻手轻脚的去院外集合。
集合不是出早操,而是跑步去培训处取来扫帚、铁锨之类工具扫大街。我派潘复礼、王其双两名战士,用镐去井台刨冰。屯里的吃水井在一间小屋内,水桶用辘轳架绞上来,水洒井台,冰冻尺许,担水一不小心会滑倒。刨冰时,冰渣冰沫溅飞满脸满身,震得手腕生疼。他俩排除万难,从不叫苦,显著的战果得到"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
清扫完大街,房东一家也起床了。全班分组打扫房东的院内院外,给房东和困难户挑满一缸水。
如遇暴雪,加重了任务。挥锨铲雪,堆放街两旁,清理出一条1.5米宽的人行道,没有扫街轻松。
我们的行动也带动了民兵。女民兵班长召集她的一班兵,与我们并肩作战。女民兵运送垃圾,她们熟悉地理环境,知道垃圾该堆放哪里。
女民兵还另有"任务″,就是把我们换下来的内衣、内裤、床单、臭袜、脏鞋,以及该拆洗或不该拆洗的被子、褥子,完全干净彻底给洗好晒好缝好叠放好。我交待大家,藏严实该洗的衣物。然而,大获全胜的还是女民兵,她们总是搜寻出目标。就这么个小小空间,难打埋伏,隐藏东西难。我要求全班,培训期间不换洗衣袜。看似奇葩的命令,实是无计可施的无奈。
培训倒计时第三天,下午四点课间休息,一位大娘来说,今年大雪封山晚,张来顺上午带两个小孩去大山里面釆油松,与孩子失散了。他竭力呼喊,不得孩子回声,午饭时他背一梱油松回来。太阳快落山了,孩子还在山里。全屯的人差不多都上山去找,一直没消息,害怕遇上猛兽。
两个孩子姐姐11岁,弟弟9岁,将近一夭未归,会发生什么意外?附近山上平常很少有虎狼类的凶猛野兽出没,深山里还是常有的,有一连队曾捕获一头冬眠的黑熊。熟知山情的山民自然担心,孩子万一遇上了呢?或者悬崖、峭壁、山涧……
闻知危情,我立刻请示教员,迅速集合全班战士携带武器冲上山。当群众需要,军人冲锋在前。
天已黑,连续搜索三个山头,未见孩子的踪迹。正当我们焦急时刻,山下传来集合号声。号令就是命令,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我们怀着战败的情绪下山,这才知道两个孩子平安无事。
原来,姐弟俩贪玩,远离开爸爸,又迷失方向,胡乱的摸下山,也不知往哪里走,大哭起来。友邻部队的测绘班正在这片山地活动,他们循着哭声找到孩子,问明情况,护送姐弟俩到运输连部,由连队把孩子交给家长。这个时侯,我们和运输连的几个班,仍在山上搜救,司号员立刻吹起召集号。
当日的班务会上,我检讨指挥失误。集中兵力于山上,没有派出小组搜索山下,战略战术不灵活机动,不打败仗才怪呢。检讨后,不进行人人自我批评,因为班务会的主要内容是,检查我们单独执行任务以来,有无违犯纪律,特别在军民关系方面,大后夭就要归队了,假如有错误,可在这几天纠正,挽回影响。拿起“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个有力武器,也没找出"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的镜头。
副班长提议,应该给房东燒炕、烧水柴禾钱、借宿钱,两家房东各50元。可是,营里、连队都没给这笔应付款。不破坏军民关系,我们该怎么办呢?
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采。人民战士爱人民,自有主意,既每人自负10元,合计120元。行前,钱和感谢信放炕上。尽管士兵每月6元津贴,然而大家自愿乐意付这笔款,因为我们是人民子弟兵!
归队的时间绝对保密。最近发现情况异常,就是房东把过年的猪提早杀好,准备为我们摆送行宴。白吃白拿老百姓的东西,那可是严重违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我们来屯里时间虽短,但军民关系如鱼得水。房东要我们的像片作纪念,如果是平常人之间,互给像片很正常。对于军人,像片送给老乡可不能随意,因为一切行动都得执行军令。我打电话请示,营首长指示,我和副班长的像片可以给房东,像片上不留字迹,是着装整齐的军人照,维护军人形象。
走的那天,比部队起床时间提前一小时,静悄悄地打起背包就出发。本以为保密工作做得好,殊不知哪个环节失密。其实,我们也有疏忽的地方,例如行前的那天晚饭后,我们抓紧战机完成明天早上的一切任务。或许反常,房东及乡亲打听,你们要走了吗?我们守口如瓶。
刚出屯外,民兵排着队伍跑步追上来,争夺我们的背包送行,枪枝弹药可没离战士身。尾随民兵队伍的是乡亲,两家房东大娘紧走几步上来,拉着我和副班长的手,泪流满面地埋怨,咋不吭一声就离开了呢?我们的挂包,被乡亲装满干果等食物,鼓鼓的。
我下达口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
"1、2、3、4、5、6……″
"稍息。"我向后转,面对乡亲,下令:"立正,给乡亲们一一一敬礼!″唰一声,十二名战士一致上举右掌。约3分钟,我才下令:"放下!″礼毕,我代表全班向乡亲们致谢,祝乡亲们过一个革命化春节,全家幸福欢乐!乡亲们鼓掌后,我由左、至中、向右,致以军礼。
战士们从民兵背上取回背包,队伍整理完毕,向右转,边前进,边回望,边招手,依依不舍地告别乡亲。行进50米左右,乡亲们还原地目送。这时候,我们麻利地掏出老乡送的东西,摆放12份,齐声喊:"老乡,我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回荡群山。
唱着″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第三……"雄纠纠,气昂昂,我们奔向军营。
"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一家亲。“我仍然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