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妈妈》第七章

腊月二十八，这个寒冷的冬天，梁山村虽有一场喜事，却没能让人心觉暖和。空中飘洒着些许米粒大小的雪花，坠落在梁山的坡上不会有人践踏，停留在树枝上的也不会成堆，冷冷清清，这样的白雪让人觉得孤零零的甚是可怜。

葛灵一早就梳妆打扮好端坐在闺房，身上穿的新衣裳是用马家插香送来的布裁成的，脚踩一双红色松紧鞋是自己缝的。此时，葛清在外张罗布置，虽是新婚，这一家人却死气沉沉的，葛灵心如死灰，仿佛认定了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却又无可奈何。葛清沉默不语，一直在忙碌，准备迎亲之人的到来，葛老三则依靠在门口，不停的抽着叶子烟，平静之下是不安。

马小良家则是热闹非凡，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就连圈门上都贴满了红喜字，帮忙人也是人来人往，打牌的打牌，忙事的忙事，只等马老六一声令下：“接亲的可以走咯。”

大家都很积极，有的轻松把半块猪肉送上马车，有的迅速把马鞍放上马背，红娘也拿上红色油纸伞飞快加入接亲队列......生怕马家看不到自己的殷勤。在唢呐对的锣鼓声中，马小良走在前面带着接亲队伍消失在鞭炮的硝烟里，径直朝着葛老三家远去。

葛老三这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帮忙人，包括窝都寨子在外读书的李国强都过来了，这个热心肠正逢假期在家，谁家有事需要帮忙，他都会搭把手，冲着邻里乡里的情愫，即便不是本村人，他也来了，他不同于冲着占马家小便宜去帮忙的那些人。

葛老三家门口是一条泥泞的小路，明知是出嫁之日，也无心打整，他恨不得有几人滑倒在地坎下。

下午时分，寒风凛冽，吹来了接亲的人，一阵阵唢呐声响彻梁山，一阵阵鞭炮声催促着葛家赶紧交人，葛家也点起了鞭炮礼貌欢迎，顷刻间，这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塞满了葛家门前小院，红娘和一位年长之人走进堂屋直奔神龛，和这边帮忙人点燃香蜡纸烛，如此，这位年长之人就开始发言了：“兄弟齐来坐，亲像花开枝，四只碗在中，十人秀花丛。”围观众人一片呼声，对四句就这样拉开了阵势。

这位年长之人名为徐长寿，是村里说四句的一把好手，对于接亲礼性，没有人比他经验更丰富了，这马家才请他坐阵。

葛家这边是李国强这位读书人接活，他是在老人们那里听说这个习俗，在他看来这说四句和对对子差不多，他提前做过一些功课，以自己的知识储备，应该能应付。

一位是经验丰富的长辈，一位是饱读诗书的小子，在葛家的堂屋里就对上了。

李国强接过话：“新郎新娘，有点名堂，欢迎亲家，两情最长。”

徐长寿：“迎新娘来迎新娘，马家小儿想断肠，不信都来看一看，欢声跳跃喜洋洋”

李国强：“迎新娘来迎新娘，葛家小女花衣裳，两家儿女成双对，轻言细语好商量”

徐长寿：“一张桌子四个角，上面全是好吃货，说的好的吃米米，说不好的吃壳壳”

李国强：“一双鞋垫宽又宽，哪个穿上保平安，新婚鸳鸯合脚上，明年抱个神下凡”

......

这你来我往的拉扯中，伴随着众人的起哄声、欢笑声，红包、新衣服、裤子、鞋子一些随礼都奉完。

李国强示意大伙儿招呼接亲的人，有人递上酒盅，有人随其后提壶斟酒。李国强虽不是本村人，却有条不紊的张罗着，毕竟读书人少有，帮忙人也无须犯冲，都是乡邻，所以大家也都听他的。倒是葛清，刚才热闹间也停下推磨的手，站一角察看这一暮欢快场面，只是不自觉的跟着乐呵，更多的目光却是停留在李国强的身上，这年轻小伙一点也不轻浮，越看越觉得老成。

“大家手里都有酒了哈，这是刚蒸的包谷酒，一起尝尝，感谢大家今日登门，我们先共同吃了这一盅，然后就入席吃个晌午饭，不管饭菜如何，大家受累了，定要吃饱喝足，我替主人家先行谢过了。”李国强见众人手里都有酒便举起自己的酒盅说。

待几巡饭后，葛灵也在红娘的搀扶下走出闺房来到堂屋，众人又重回这里围在一起。徐长寿先把葛老三请上坐，又打手势让其他人上茶，又和红娘招呼葛灵和马小良一同跪在葛老三的面前，随后说到：“新娘含笑捧杯茶，亲家接过手上茶，孝敬爹娘成佳话，出门嫁入他人家，敬！”

葛灵无语凝噎，轻轻将茶举高，递给他爹，葛老三接过茶杯，无奈的饮下。

“茶杯方方，金银满堂，两姓合婚，冬末双生，敬！”徐长寿紧接着说到，并用手戳了一下马小良让他敬茶，只见葛老三面色铁青接过杯子抿了一口。

红娘又拿出准备好的饭菜递给葛老三，这是要喂自己的女儿最后一口饭，此时，葛灵情绪已不受控，眼泪顺着脸蛋大颗大颗的往下落，落进这最后一口饭菜里，又悄无声息的咽进肚子里。

“礼成，走咯。”徐长寿高呼。

众人又将陪嫁的柜子、锅碗瓢盆、衣服被子搬上马车，马小良和葛灵在红娘的搀扶下骑上马，葛灵一手抓着马鞍，一手拿出头巾捂住面容，这才开始放声唱起悲凉的哭嫁歌：

“爹啊娘啊”

“女儿只能独流泪啊”

“爹啊”

“你含辛茹苦养我大啊”

“如今我要去婆家了啊”

“爹啊”

“我的木梳啊不在了啊”

“我的枕头呢泪流满啊”

“爹啊”

“双凤只剩一人留啊”

“往后不能再尽孝啊”

“爹啊”

“娘亲不在了呢你要好好的啊”

“姐姐啊亲姐啊家里就靠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