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旭仰起头,咕噜噜的喝尽最后一瓶啤酒,打着饱嗝从口袋里摸出电话“歪!歪歪!小……呃……小崔,来……来接我,黄黄黄………金饭店……二楼……”!
小崔今天过生日,刚切上生日蛋糕,电话响了,一听,火冒三丈:“张旭这个猴孙子,今儿又喝大了,让我去接他!”他边咬牙切齿的说,边用饱含歉意的眼神环视了一桌子为他庆生的朋友,“你们先吃着,我去去就回……”在朋友们的一片反对和失望的唏嘘声中,崔永发快步下楼,发动了停在楼下的别克轿车,风风火火的开往西城区黄金酒店,他自顾自的叹了口气,没办法,张旭是他的发小,也是铁哥们,每次喝醉了,都是他去接他回家。
张旭和崔永发是在西城区总部医院家属大院一起长大的孩子,一起上的小学中学,后来张旭考上了重点高中,而崔永发则上了一所普通高中,但这丝毫不影响两个死党的友谊,每逢寒暑假,两个人总是同进同出,有娱乐不完的项目,好的跟双胞胎似的!
张旭的父亲是长途运输的司机,母亲和崔永发的父母同在西城医院工作,张旭的母亲是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医师,家庭条件还是蛮不错的,只是有一个遗憾,让人扼腕叹息!
原来,张旭有一个哥哥,6岁的时候由爷爷奶奶带,有一次感冒发烧,张旭爸爸跑长途不在家,而张旭的母亲那时候恰好在抢救一个产后大出血的病人,结果耽误了张旭哥哥发烧的及时诊治,烧坏了孩子的大脑,从此智力稍微迟缓,初中只念了一年级就放弃上学了,小小年纪便呆在家里看爷爷下棋陪奶奶烧饭了……
仿佛老天为了补偿,张旭的脑袋就分外聪明,小学中学乃至高中,成绩一直遥遥领先,最终考上了一座口碑不错的大学,把崔永发羡慕的要死,因为他就没福分考上大学,高中一毕业,就下海经商了,开了一家小型数控机床厂,说是厂子,也就摆了几台机床,接一些外包的大小活儿而已,不过也过得蛮滋润的,这不,今天28岁生日,朋友们凡是得到他帮助的,都来给他庆生,其中有一个特别的人物,那就是新交的女朋友啊!只是,张旭这个混蛋喝醉了,他不得不先扔下女友,以免日后被说成见色忘友。他也招呼了张旭来他的生日聚会,往常张旭都会屁颠屁颠儿的不请自来,今天不知抽哪门子疯,不但人影不见,连打他电话也不回!现在却在酒店喝个酩酊大醉,让他接,他愤愤的想着,一会儿见着张旭,非好好揍他一顿不可!
黄金酒店到了,一楼餐厅灯火辉煌,夜生活的人们彼此推杯换盏,一派奢靡炫目的景象。不费吹灰之力,小崔就在二楼的一个包房找到了缩在沙发上的张旭,桌子上点的四菜一汤好像没怎么动过,空啤酒瓶子倒是放了一堆“你特么要自杀啊?喝这么多?!”小崔大力推了推张旭的肩膀,张旭抬起头,醉眼朦胧,嘴角还流着口水“生……生日快乐!”“我还快乐?都快被你搅和黄了!喊你你不来,却一个人偷跑这里腐败,我要和你绝交!”小崔边嘟囔着,边试图拉张旭站起来,哪知他像只考拉熊似的直接倒挂在小崔怀里,小崔刚想发作,一个身材婀娜的女服务员拿着餐单走进来,声音甜甜的“先生您好!您是这位先生的朋友吧?刚发现他喝醉了,麻烦您结一下账,为了您照顾他方便,就不需要到前台结账了……”“哦,好的,多少钱?”“先生您好!您的朋友一共消费248元……”这时,怀里的张旭挣扎着站直了身子,从裤兜拽出钱包,大声嚷着“崔儿……给她……二百五,不用找了!”“我看你像个二百五!……噢,对不起小姐,给你钱……”小崔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递上250元,然后把张旭挂到肩膀上,半拖半拉半扛着出了酒店,把他塞到了车后座,喘口粗气启动了车子。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因为太快太颠簸,小崔怕张旭吐到车子上,虽说车子不贵,但若被酒秽污染,那气味儿可不好发散,刚刚扛他下楼,就一直憋着气呢,要不是铁哥们,老子才懒得管这闲事呢!小崔恨恨的一边开车一边想,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死猪一样蜷缩在后座的张旭,还好,没有要吐的迹象……
(二)
深秋的晚风阵阵凉意,西城区总部医院家属大院内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开始凋落了,那些举着残留叶片的枝桠在风中凌乱的摇曳,影子映在老楼斑驳的墙体上,有种萧瑟的感觉,但一入夜,从各个楼层发出的灯光,各家厨房传出的刀铲碰撞的声音,足以温暖晚归人们疲惫的心。
自从张旭醉酒,被崔永发扛回家,他的父母就紧张兮兮唠叨个没完,生怕他再继续喝出个三长两短,虽然看着儿子日日买醉,只有叹气哀愁的份儿,因为有那么一段难言之隐,盘踞在老两口的心头。
接着说张旭上了一所众人瞩目的大学,也顺利毕业了,后来在一个中日合资企业做了一个项目推广部的经理人,干得风生水起,这么年轻也算事业有成之士了。
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有条不紊的发展,也不需二老操心了!可这老大……张旭的哥哥,可是两位老人的心头最大的牵绊,自打爷爷奶奶过世之后,张旭的哥哥就被接回父母身边,由于智商欠缺,吃喝拉撒都需要父母照顾,使两个老人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他们托亲拜友,巴望着有人做媒,给老大找个媳妇,哪怕残疾二婚都成,要多少彩礼都行,只要能照顾大儿子,就万事大吉了。可是,张旭严厉批评了父母这一荒唐的做法,他说你们好歹也是知识分子阶层,咱们不能害人害己,哥哥这个状况不能坑人,我以后会照顾哥哥的,你们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可他的父母怎么能听得下去?依然我固我行,当着张旭三缄其口,暗地里找各种渠道打探消息……终于,一个春光明媚的周日早晨,家里来了一个远方的亲戚,重点是还带来了一个姑娘,父母殷勤的端茶倒水,忙的不亦乐乎。张旭正好周末休息在家,他看着父母的殷勤劲儿,知道家有大事儿要发生……
张旭听他们热热闹闹的寒暄半天,渐入正题,原来,这姑娘是河南洛阳汝阳县人,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叔叔婶婶一起过,这次通过听说张旭家住河南的亲戚介绍,张旭的父母打算出价10万给儿子找媳妇,姑娘的叔叔就差人把姑娘送过来先过过目。张旭半倚着书房的门,打量着姑娘,只见她身材匀称,只是有些清瘦,穿一身李宁牌的运动装,折纹还未展平,大概是为了这次相亲见面,新买的。张旭笑了笑,这姑娘的脸挺白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张旭暗自思忖“奶奶的,这么标致,若不是为了10万块钱,能嫁一个傻子么?……也不好说,等他见了哥哥,看她怎么表演!”张旭认为这姑娘和她叔叔婶婶一定是为了钱钱钱,才迎合了父母的心思。这时,姑娘发觉有人盯着她看,就抬眼对视了一下,旋即低下了头,估计是有点儿害羞了。
少顷,张旭的哥哥从外面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一块豆腐,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原来早晨张旭的妈让哥哥出去买豆腐去了,当他进屋发觉有陌生人,就不好意思嘿嘿的笑了,看着那个陌生亲戚笑,也看着姑娘笑,张旭父母连忙接过他手里的豆腐,说“威儿”,张旭的哥哥叫张威,“快坐!”硬把张威按在沙发里坐下,他半张着嘴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再瞅瞅父母,一个个都在诡异的笑着,有点儿愈发懵懵的。张旭心里想,你们“排练”吧,看你们怎么收场!就缩回了书房,继续看他的会议提案。客厅里的人乱哄哄的说了什么,一切都被书房的门屏蔽了,张旭也没兴趣听,他心里只有一句话“你们看着佐吧”!
没想到,午饭的时候,张威吃饭把菜汤和饭粒滴到了衣服上,这姑娘不但不嫌弃,还用餐巾纸替他仔细擦干净,张旭的父母看到了简直美得都合不拢嘴了,这事儿有门儿啊!……
(三)
河南亲戚来电话了,只要10万元到账,随时可以娶姑娘,这下子,有的忙了,张旭的父母开始张罗大儿子的喜事了。
既然张旭的建议父母不采纳,河南这个姑娘也看上了哥哥,又不嫌弃哥哥傻,张旭还能说什么?看着已经不再年轻的父母,若能从此卸下这个重担,也算好事一桩了。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下去了,那一年这个姑娘和哥哥同岁,都是29岁,比张旭大了三岁,但从表面看,姑娘还是有点儿质朴和单纯,毕竟从乡下出来的,稍显弱小和呆板,张旭在最初始终叫不出“大嫂”两个字!张威呢,虽然是有了媳妇儿,却依然离不开父母的身边,每天就跟着母亲屁股后面转,见着他的新媳妇就知道咧着嘴傻笑,嘀嘀咕咕也不知整天唠叨个啥,只有睡觉了才消停,父母的愁绪重新回到了脸上,张旭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状况,他很无语……
张旭的父母以前都是高收入人群,所以家境不是太差,这大媳妇娶回来,一天到晚闷在家也不是个事儿,就在西城区最热闹的一条街上租了一个店铺,让大媳妇经营食品酒水饮料什么的,姑娘虽然初中还没念满,但加减乘除倒是不差哪儿,应付买卖尚可,生意还不错,周末父母或者张旭都会去帮忙卖货,其实这样做,他的父母也有自己的小九九,那就是怕这媳妇儿拢不住,万一跑了……帮着卖货是名义,其实是监视,张旭最烦父母的做法,但周末节假日小店铺是真的很忙,所以他的帮忙不是监视,是真心在帮忙。而那些街坊邻里虽然对张家大儿子娶媳妇之事颇有微词,但看到人家姑娘一心一意跟着傻子,还把小店铺赚得钱上交公婆,都羡慕不已。
张威一天到晚依然傻呵呵地乐,一些不安好心的邻居见了就会问他“你媳妇儿好不好看?晚上你抱不抱你媳妇儿睡呀?”他也是一脸傻笑,当然这样的问话,都是趁张威的父母和张旭不在的时候,否则张旭的眼睛一瞪,会吓得对方尿湿裤子!
不知不觉两年过去了,姑娘也没跑,傻子哥哥依然傻,父母本想撂下的担子,从实际意义上说,也没完全撂下,因为这个傻儿子,对父母的依赖太大了,可以说是根深蒂固,牢如磐石,张旭经常听到父母无奈的叹息……
又一个周末的午后,父亲泡了一壶西湖龙井,招呼张旭出来喝茶,用近乎慈爱的快冒油的腔调说“你呀,好不容易休息两天,别一直呆在你那书房写写划划,该放松就出来放松放松……身体要紧,我和你妈还指望着你养老送终呢!”把张旭搞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印象里,父亲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对自己向来没这么客气过。这时,母亲端着刚洗的大红樱桃,从厨房出来,直接把水果盘摆在张旭面前,笑眯眯的说“旭儿,吃!”张旭拿了一颗樱桃丢进嘴巴里,“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是不是嫂子小店资金周转不灵?需要多少?……”母亲笑了笑,不知为何,这时父亲站起身,走出了客厅,并带上房门,张旭明显感觉母亲又有啥“大事”,要和自己商量,虽然商量也是白商量,因为父母没有一次认真听过他的意见……
(四)
母亲虽然快60岁的人了,眼镜片后面的双目依然如年轻的时候一样炯炯有神,只是心脏有些不太好,都是年轻时候上班太拼,经常熬夜落下的病根,现在又因为张威的特殊情况,所以早早就从医院内退回了家,一心一意料理家事。
既然不是嫂子的店铺出问题,那会是什么事?张旭看着母亲,把樱桃一颗一颗往嘴里边送,真甜。
老太太终于开了口,“旭儿,你今年都28了,人家小崔说是最近谈了女朋友,年底快结婚了……”“妈!打住!”张旭吐出嘴里的樱桃核,大手一挥,制止了母亲继续往下说,“怎么着?大哥忙完了,闲着没事,开始鼓捣我呢?也想给我找个河南媳妇呀?!”张旭说到最后音量有点儿提升,整个人有点儿激动。其实张旭早在大学时候就谈了一个女朋友,只是一毕业,天各一方,异地相思苦,最后忍痛分手,目前公司有好多姑娘也对他情有独钟,可是他都没感觉,也许缘分还没到吧。大学四年的爱恋是他心里难以消除的遗憾和隐痛,就连最好的铁哥们小崔都不忍提这话茬儿。
母亲被他抢白的没话可说,空气一度凝固,张旭站起身,说如果没啥事,就出去遛遛街,老太太这时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她一脸严肃的说“旭儿,我真的有话跟你说!”张旭面对着母亲“说吧。”“那个……你嫂子……和你哥都两年了……肚子还没动静……”“哈哈,有意思,妈您不是妇科主任吗?给嫂子看看呗!”“不,不是这个原因,而是你哥他……他他他傻……”张旭突然明白妈的意思,他足足盯着母亲看了十几秒钟!老太太把头低了下去……用微弱的、近乎于自我嘀咕的声音“我想,你们是亲哥俩……好歹……好歹让你傻哥哥留个后,我不想让街坊邻居看笑话,再说……以后我们不在了,也好有个孩子陪他……”“妈!你疯啦!”张旭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脖子上的青筋都快凸出来了!“亏你想得出!”他拿起水果盘,使劲儿摔到地上,大红色的樱桃四下散开,滚向客厅的各个角落……
张旭三步两步走进书房,呼啦一下子关上了房门。留下母亲在客厅垂泪。
因为张旭平时都是在公司住,只有周末回家,所以一般都在书房睡,不是没想过独自出去买房,而是父母身体不好,哥哥嫂子有事也离不开他的关照,好在只有周末双休日回来住两天,偶尔公司加班也不回来,所以就这么一直拖下来没有搬出去住。现在,他伏在书桌上,潮红着双眼,心中五味杂陈,他已经被母亲的荒唐想法惊的大脑一片空白……明天就买房搬出去住,再也不回这个家了!他想。
这个夜晚,注定是沉闷的,晚饭的时候,张旭把自己关在书房,没有出来,傻哥哥来敲了好几次门,嫂子也来喊了三遍,她白天都在店里忙乎,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公婆没有喊二儿子吃饭,为什么?他们两个老人也感到此事不妥,羞于面对儿子。
第二天,张旭把自己的必须品收拾打包,也没和家人打个照面,就离开了家,直奔公司而去,这一次,他决定再也不回这个恐怖的家了。
中午,张旭联系了一个售楼处的朋友一起吃了顿饭,打算在离公司较近,又相对幽静的蓝湾小区买一套房子。
时间过去三月有余,当一切情绪逐渐平息,张旭对母亲的厌恶之情也稍微减弱,一个炸雷般的电话彻底吓懵张旭,原来妈妈心脏病发作,送医院急救了!
(五)
血浓于水,不管怎样,妈妈还是妈妈,任谁也不会不顾自己母亲的安危,张旭想都没想,疯一样开车去了母亲急救的医院,还好,因为抢救及时,母亲已无大碍,她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几个月不见,她瘦了好多,头发似乎也白了不少,爸爸和嫂子来来去去的为母亲拿药、打水,而张旭抓住母亲瘦削的手轻轻喊着“妈,妈……”
母亲睁开了眼睛,眼角流出了泪,此时此刻,已经不需要任何语言,亲情能化解所有矛盾,不是吗?
母亲出院的时候,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让老太太过分激动,再有一次突发状况,后果可就难以想象了。
转眼,新年快到了,张旭虽然在外面买了房子,但母亲自从大病一场之后,人变得脆弱好多,却依然要求他每个周末回家来吃顿饭,会做一大桌好吃的。母亲也喜欢唠叨了,因为以前是妇产科的医生,对小孩子有天然的喜爱之情,张婶家的大孙子、李姨家的大外甥,唠叨个没完没了,每当这个时候,张旭总是冷冷打断母亲的话题,或是赶紧吃完离开饭桌,嫂子也听的明白,可是他的傻丈夫……所以,她觉得婆婆说的事好像与她无关。
有一天,婆婆突然问了句“大媳妇,你喜欢咱家旭儿吗?”“喜欢呀!小叔念了那么多书,还有本事赚那么多钱,邻居们都羡慕死了!”这嫂子越来越会说话了,和刚来时候的青涩已经有了天壤之别。“那妈问你愿不愿意……”“………”长久的沉默。“只要你愿意,妈想办法……”一个违背伦常的计划就此诞生,而张旭还蒙在鼓里。
圣诞节,拉开年的序幕,每一年圣诞节张旭的公司都有年会,各种精彩节目过后,就是聚餐,那晚,张旭已久不不联系的前女友突然发来一条祝圣诞快乐的短信,往事历历在目,惆怅之余,张旭多喝了很多酒,最后酩酊大醉,被公司小刘送回了她妈妈家。他大喊大叫的把所有人都吵醒了,老父亲去熬醒酒汤,哥哥披着衣服坐在沙发上,他看着每个人手忙脚乱的样子傻笑,母亲则喊了嫂子打来温水给张旭擦脸,然后送进了书房,把1米八的张旭掀上床,嫂子揉着胳膊,正要跨出书房,婆婆轻轻的用手推了她进去,眼神中有一种复杂的暗示……
这一夜,老夫妻各怀心事翻来覆去睡不着,有自责,有羞愧,有期盼,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侥幸。张威已经被母亲哄去屋里继续编织他一个人世界的梦境了,母亲的叹息,他听不懂。
清晨,父亲起大早买的热牛奶和面包已经规规矩矩的摆在餐桌上了,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大媳妇洗了脸从洗手间出来,有一抹红晕挂在脸腮,而张旭书房的门依然没打开,母亲望了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说“吃饭吧……”于是,四个人都开动吃起了早餐,吃罢,傻哥哥出门看墙根底下的老爷子们下棋,老父亲去老年活动中心打门球,大媳妇去店铺看店去了,剩下老太太一人忐忑不安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机一早被打开,播放什么内容,却一点不关注。
张旭书房的门始终关得紧紧的,一丝动静也没有,让人怀疑那屋里根本没人,母亲几次想敲门进去又缩了回来。
午餐时间已经过去了,妈妈特意多加了两道菜,一道红烧排骨,一道西红柿炒蛋,因为这两个菜都是张旭喜欢吃的。可是都放凉了,还是不见人出来,妈妈终于决定进书房去看一看……
(六)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妈妈首先望向角落的床……床上只有凌乱的被子团成一团,而张旭早已不知醒来多久了,此刻他正面对着窗外,静静地站着,丝毫没发现妈妈走进来……
“旭儿,吃饭……”妈妈小声的喊,张旭转过身,脸上有大颗大颗的泪簌簌而下,妈妈看慌了,当时就愣在那里,从他长大成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哭成这样,想到昨夜的损计划,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妈,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我以后该怎么面对我哥,他是傻,可他是我哥,我哥啊……”张旭像个孩子一样嘤嘤的哭出了声音……医生叮嘱家人不许刺激老太太,因为心脏会难以承受,张旭只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喉咙有些沙哑,他拎起外套和妈妈错身而过,看都没看妈妈一眼说“我以后回自己房子去住了,您多保重,有事给我打电话……”
张旭其实是蛮自责的,圣诞节那晚如果少喝一些,如果不被小刘送回妈妈家,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晚之后,他一直会做同样一个梦,有一朵乌云压到了自己身上,那种压迫感,使他快要窒息,想喊却喊不出声,想奋力挣扎最后却坠落悬崖……
小崔来电话,邀请他去参加生日聚会,他推辞了,他现在很怕大家一起喝酒的场合,因为怕自己会失控!
这一次赌气离家太彻底,虽然公司和家距离不算太远,但已经快半年没和家里联系了,就连春节都借故去了云南大理旅游,那个家对他来说简直是场梦魇,尽管有时候很想父母,还有那个傻哥哥,可他不知如何回去面对他们,尤其那个被称之为嫂子的女人。
就在小崔来电话之前,妈妈也打来了电话,嚅嗫半天,告诉他嫂子已经怀孕了,让他有空回家来看看,妈妈有些想他……挂掉电话,他哑然失笑!继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觉得胸闷压抑,很想找个地方痛快淋漓的大醉一场,于是,他发动了车子,径直开往西城区的黄金酒店,他的手机有崔永发的未接来电十多个,他故意不接,他决定今晚要一个人狂欢!因为他要做“叔叔”了!
所以,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当小崔发现张旭实在醉的不省人事,觉得还是把他送到他父母家比较放心。因为张旭当年和大学女友分手,很长一段时间借酒消愁,也是这样被小崔送回家的,小崔已经适应了这个疯子的节奏。只是这次为何连他的生日聚会都不参加,而自己偷跑出去喝酒,小崔想着等他明天清醒时再严加拷问。
半年没见着二儿子了,当小崔把喝醉的张旭像扔一个面口袋一样扔在张家客厅的沙发上时,父母既惊喜又心疼,就像圣诞节那晚一样,老父亲赶紧去熬醒酒汤了,负责傻笑的哥哥依然坐在沙发上傻笑,而嫂子这次不需要婆婆提醒,就立马去打温水给张旭擦脸了,她微微凸起的腹部在桃红色的孕妇服里若隐若现……
(七)
张旭白天像上了发条的陀螺,疯狂的工作工作,旋转旋转,夜晚就拉着小崔去喝酒,每次都喝的昏天黑地,小崔问为什么那天他的生日爽约,张旭含糊的说是因为想起了前女友,好吧,小崔给了他重重一拳,调侃道“你个熊包!不是还有我呢嘛!”当然更不忘正经开导他,“你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看不出你还是一痴情种子?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张旭只能苦笑不语,他的心事,他的秘密,难以言说……
嫂子终于生下了一个可爱男孩,眉眼间的神韵和俊朗,综合了哥俩模样儿的优势,父母喜极而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不管怎样,当初残忍荒谬的决定还是结出了正果,他们已经没心情去理会二儿子的喜怒哀乐了,只知道大儿子从此有了“自己的血脉”,生命的依托了!街坊邻里再也无需说三道四了!张旭也喜欢这个“小侄子”,内心却是错综复杂的感受,他怜惜父母,也怜惜傻傻的哥哥……
小孩子一周岁的时候,嫂子没有预兆的提出了离婚,孩子留给了张家,这虽然给了全家致命的打击,可是没人会发出异议,因为和张威这几年的婚姻,已经由最初的金钱交易,到同情相守,到和小叔的一夜孽缘,令她心力憔悴,也有难以名状的忧伤,当初张家虽然给叔婶10万元,但她这几年辛苦开店铺赚得的钱全部上交了公婆,认为自己也做到了仁至义尽,她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人生。还有就是,如果自己离开这个家,小叔子张旭就不会因为尴尬,不再有家难回了,大家都会好过一些,她走的时候,告诉婆婆,有时间就会回来看宝宝的……
嫂子走了,生意兴隆的旺街店铺也转手了出去,留下的宝宝自然由张旭父母接管,张威还那样整天傻呵呵的,只是除了父母和张旭,谁都别想抱抱亲亲他的宝宝,令人忍俊不禁,又感慨万分。
可不管怎么说,日子还得过下去,张旭那么拼命的工作,因为他知道不但要照顾好日渐老去的父母,痴傻呆萌的哥哥,还有这个突如其来的“小侄子”,肩上的重量只有自己最清楚。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幸福的人都是极其相似的,而不幸的人却各不相同,若说幸福需要奋力争取,却把不幸的产生,怪罪于命运的捉弄,倒也未必,有些不幸,是自找的,那枚苦涩的果实也只有懦弱的人自己去品尝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