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庄村纪事-武功高手李福元

在我村沙沟崖的西侧,老槐树以北,有一条狭长的半边胡同,东边崖阡上是泥打墙,西边是一条路,路西边是莱园子,后来变成了树行子。胡同的尽头住着李姓兄弟两家。东户老大叫李福元,村里上岁数的人都称他为“大李”。

我记忆中的大李,一米七多的个头,有着一副结实的身板,直腰板正,黝黑的脸庞,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60年代初,大李也就四十多岁,是村里响当当的“人物”。因他有一身硬功夫,且爱好京戏,曾一度管理过村里京剧班子的戏箱。我记得1965年的初冬,村里的戏服被瓜分和烧毁,源于一个县工作组的干部,那个“从胶南社教工作队”到我村的黄姓干部,几个月就把村里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他曾用铁皮卷成的喇叭,站在集市一角一棵楸树上讲话。村里干部把那棵楸树放上一块木板,成了讲话台。社教干部有一句话我记了几十年:“我们是从胶南社教工作队回来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果然,村里的图书和戏装被他下令分的分,烧的烧,六七箱“行头”除分了一部分外,其余的都化为灰烬。当运动开始的时候,那个社教回来的干部因此而成了罪人,被村民送上了审判台。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村里上百号人挤在我们读书的教室里,那个社教干部被愤怒的人们推向了讲台,人们呼完“打倒……”的口号后轮流发言。我夹杂在人群中,看到大李站在了前面,但是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他泪流满面,举起攥着拳头的右手,狠狠地砸向了白石灰墙上,沸腾的人群突然鸦雀无声,都拿眼向墙上看去,墙上竟然被大李砸出了一个凹坑。后来被大李砸出的这个凹坑伴随着我们重读了又一个五年级。

大李心疼这些戏装,为这些戏装的被毁而愤懑。他的拳头砸在墙上,砸上了一个大坑,要是落在那个社教干部头上,后果就不堪设想。大李当年也是一个戏迷,我们村文戏武戏能成戏六十多出,每次演出都少不了大李的身影,戏箱整理得有条不紊。据说他也登台演出,只是我们小没看过他登台而已。不过,他的儿子,尤其是二儿子也是一个戏迷,我印象中演武戏比如扮演张飞等角色。

大李的武功村里老少爷们尽知,晚年他还教一些小青年习武。他也被人们绘声绘色地赋予了一些传奇色彩。

据说,大李的祖上会武功,祖辈传承至大李。大李自幼练武,得以真传,除了会一些拳路之外,他精通于“三节棍”“九节鞭”。在走夜路的时候,遇到“黑狗挡”或是冒着蓝色火苗的“鬼火”时,他会把“三节棍”耍得风生水起,一路畅通无阻。据说有一年他出远门回来晩了些,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有几只恶狼紧随他身后,那夜里闪烁着蓝光的眼晴,盯着他身上带着的食物。大李快走,那几只恶狼就快追;大李慢走,那几只恶狼就慢走;大李停下,那几只恶狼就停下。路两边是庄稼地,大李无法摆脱这几个不速之客的纠缠,悄悄从腰里取下锃明瓦亮的“九节鞭”,猛然转身,一个“霸王脱穴”直取一只恶狼脑门,大李把“九节鞭”抡得虎虎生风,几只恶狼嚎叫着蹿进了庄稼地。大李智斗恶狼的故事传遍了十里八村。

我小时候常见大李叼着一根大烟袋,在老槐树底下给儿童们讲老槐树的故事。他的孙子李泓卫曾写文章说:儿时的我,就是在这棵古槐树下听着爷爷讲的革命故事长大,顽皮的我有时甚至会把爷爷磨蹭到深夜,疲了倦了就躺在爷爷散发着浓浓的香烟味的怀里舒舒服服睡去,每每想起总是那么不舍,满满的幸福的味道,失去的永远是最珍贵的回忆,曾经的过往留给了翻滚的浪波。

讲完古老槐树的故事,大李就给孙子讲日本鬼子的故事。他说有一个非常可笑的故事至今难忘,在古槐的东边有条小河,人们都管它叫“沙沟”,在河的西边有个用土堆起来的高坡,为的是每年汛期不至于水漫河堤,淹了这小小的村落。爷爷回忆道:“有一天两个小鬼子骑着枣红色的战马巡视至此,由于不熟悉地形,只顾东张西望,到处查看的时候,一不留神被坡上探出的槐树枝子横扫下马。那个狼狈相真是好笑,小鬼子是连滚带爬,叽哩哇啦不知嘴里说的是啥。”爷爷说到这里的时候眉飞色舞,现在想起来感觉比刘兰芳的评书还要精彩。当时的爷爷正在菜园地里干活,看得真切却没敢吱声。看到鬼子哇啦哇啦叫唤,聪明的爷爷马上蹲下,唯恐小鬼子发现,如果发现那还不得枪杀?小鬼子四周看看无人便没了脾气,拍拍屁股骑马离开了。爷爷虽是习武之人可就是惧怕小鬼子手里的真家伙,看到这情景爷爷在菜地里偷着乐,可解了心头之恨,这也算老槐爷为革命战争立下的赫赫战功吧!

  大集体时,在生产队的场院里,大李喜欢坐在竖着的碌碡上抽旱烟,我们就围上去要他讲打恶狼的故事,还嚷嚷着看他的“九节鞭”,他说都被大队里收走了,我们最终也没能见上那个“九节鞭”。

让人敬佩的是,李福元常怀报国之志,把三个儿子都送去当了兵。大儿子当了海军,退伍后在生产队里当猪倌。那个时候放了学,我们就去东洼里跟肖家河村的孩子,以一条九曲河为界斗仗,我们经常守不住河岸的阵地,被肖家河村的孩子打过九曲河来。而每当这时,正在放猪的李福元的大儿子会用放猪的鞭杆一指,嘴里喊着“都给我回去”!邻村的孩子们一看有个大人拿着鞭子,自然就害怕起来,转身鼠窜而去。后来李福元的二儿子参了军,在部队干了五年,退伍后一直是村里的骨干,担任生产队干部多年。后来,李福元又把小儿子送到了部队,转为志愿兵。三个儿子都参军,这在我们村是绝无仅有的,一时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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