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风拂动肆意生长的柳枝时,这已经是他回到江南的第六个年头了,有时望着在厨房研究菜谱的她,他会忘记他身处何处。许是因为最近肆虐的疫情而不能出门,所以回想往事便成了唯一的趣事。
2012年夏,即将毕业的他,为了支持西北偏远地区的教育事业,孤身一人穿越中国最大的沙漠,来到一个任谁在中国地图上都不会注意到的一个边陲小镇支教。
作为新人,人生地不熟是必然的,加上言语不通,原本简单无奇的采购生活用品显得困难无比,但是作为来的较早的同事贾青青来说这简直是小菜一碟,于是这件重任就落到贾青青身上了。
为了感谢贾青青的帮忙,他决定请贾青青吃饭。请人吃饭当然要有诚意,最大的诚意莫过于亲手做一桌家乡菜肴。
于是,五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他在学校给他分的单人宿舍里请贾青青吃了一顿饭。
这一顿饭,让贾青青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厨艺”,与之相比,她做的那酸辣土豆丝简直上不了台面。每道菜都非凡品,尤其东坡肉,色泽饱满,晶莹透亮,肥而不腻,还透露出一股淡淡的酒香,吃着让人欲罢不能。忍不住吃多了,还打了几个响嗝,她觉得有些尴尬,毕竟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吃饭就表现出一副没吃过好东西的样子。
但是苏亦然可不这么想,贾老师帮了他那么多,一顿饭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心,当然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有了心里的期许以及纯朴无瑕的孩子们,时间也就随着西北独有的风沙远去了。
等到太阳重新直射北回归线时,距离自己结束支教生涯还剩不到一年时间,这强烈而刺眼的阳光,仿佛要把人晒穿,也仿佛要将人内心隐藏着隐忍着的无法宣泄的小心思曝晒于众。
而苏亦然最近也在万般纠结中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一年来,他有的是时间观察这个外表热情内心却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乐观的北方女孩,真想不到,一个身高一米六的瘦弱女孩是怎么有勇气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的。
开会时,他会坐在她后面仔细打量她,毛毛躁躁的头发,这跟她的性格倒是有几分相似,她性格虽不是那种没有礼貌的风风火火,却也是个急性子人,有什么事就想立即去做,手里永远停不下来,所以她有个不是很协调的称号“无敌风火轮”。相貌普通,但谁也想不到平凡的她居然也是某个人内心的牵绊。
他记得这一年发生在他和她之间的一切,那不经意的一切,都被他铭记。虽然他还不知道贾青青心里有没有他,所以他尽可能小心翼翼地珍藏着不被她发现。
虽然苏亦然已经用自己认为的“很小心”来掩盖自己的心意,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贾青青再傻也能看出这个从江南来的大男孩的心思,那个一起出门逛超市时执意为自己扛包拎东西的、那个在自己高温中暑时煮绿豆汤的苏亦然。贾青青很好奇他是如何把每件事做到极致的,以至于在刚来那年的教师节,就获得了县级优秀教师的荣誉。这一年相处下来,她也渐渐对这个江南大男孩产生了依赖感,只要想去逛超市,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而不是和她一起来的她的死党宋婉婷。
说到宋婉婷,她和她男朋友可没少撒狗粮给自己,真想给他俩一个白眼。想当年她俩是一块儿来的,结果半年不到宋婉婷就有了对象,对方是和宋婉婷一个办公室的张强。虽然他俩总是给贾青青撒N多狗粮,但让贾青青感到欣慰的是每次需要搬重物的时候宋婉婷总会拉着张强来帮她,她激动地对宋婉婷说“等我觅得佳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请你俩吃大餐,以表我内心的感激。”
其实为了贾青青终身大事,宋婉婷也是操碎了心,倒不是真为了那顿大餐,毕竟她俩是从小学到现在的好朋友。不仅叮嘱自己的男朋友张强留意着单身的哥们,自己还身体力行地四处打问。但是每次都被贾青青一句“灵魂不契合”给打发掉。气得宋婉婷咬牙切齿地发誓以后再也不管这个倔脾气的事了,但每次看到她形单影只,宋婉婷总是不忍心,所以每次发过的誓就好像这边的沙尘暴,反反复复,没个尽头……
再说苏亦然,让他下定决心要跟贾青青坦白的原因不是自己终于攒够了勇气,而是他发现最近有个人一直围在贾青青的周围,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
他怕自己要是不说,会被别人捷足先登,他不想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与自己擦肩而过。所以他想尽快表明心迹,不管贾青青会作何决定,他都不能再将这段感情藏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于是,他先找到宋婉婷和张强,想让他俩帮自己出谋划策,毕竟在这方面他俩算得上自己的前辈。
当宋婉婷听完苏亦然说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后,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咽下最后一口冰激凌,然后用一种似乎是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我说呢,每次我和她去逛街要买东西的的时候,她总是会提到你如何如何,我说你俩,明明互相喜欢还打死都不说,还害得我到处张罗给她介绍对象。这次介绍的这个陈夏阳还是个公务员呢,我看他俩相处得挺好,还以为有戏呢。”
当得知最近在夏青青身边大献殷勤的人叫陈夏阳,而且还是宋婉婷介绍的以后,苏亦然突然有一种想揍人的想法。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张强突然开口:“既然你喜欢青青,而婷刚才的意思是青青可能也对你有意思。那这事就好办了。”
“怎么说?”几乎是异口同声。
“婷先找个机会和青青好好谈谈,看她现在对这个陈夏阳是什么态度。要是她对这个陈夏阳没什么感觉那就可以给你策划表白事宜了,但是如果青青对陈夏阳的印象还不错,那就有点棘手了”。
听完张强的话,三人陷入了无尽的沉默,苏亦然最害怕这第二种情况了。
宋婉婷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你们都先别灰心嘛,毕竟他俩认识时间不长。”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也直打鼓,毕竟陈夏阳是她介绍给贾青青的,现在又要干这种拆人姻缘的事,真是啪啪打脸。
周五下午放学后,贾青青正在整理文件,宋婉婷来办公室找她,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一句“有要事相商”给贾青青吓了一个激灵。
得知她的来意后,贾青青长舒了一口气:“我当是什么事呢,吓我一跳,唉,我正为这事发愁呢。”
宋婉婷听到这大概明白了三分,便打趣似的说:“怎么还犯上愁了,不是挺好一个小伙子嘛,追你追得那么勤快,鞍前马后的样子连我都羡慕了,可惜我已经有我家强哥了要不然我才不会介绍给你呢。”说完还不忘坏笑两声。
贾青青哪里听得出来,只说:“人倒是不错,各方面条件都没得挑,但是……”
“灵魂不契合。”对于这句话宋婉婷几乎每次都能无缝衔接。
“他太过热情,每次我连拒绝的理由都还没说出口他就已经安排好一切,我也不好驳他的面子,但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宋婉婷假装失落的样子:“唉,又错失了一个青年才俊,你啊,叫我说你什么好。”
“我要的是那种惊艳的感觉。”
“那你要怎么办?”
“我这不是正在想该如何跟他说嘛。”
“我觉得吃饭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贾青青觉得这个办法比较可行,吃饭的时候提气氛不会那么尴尬,那明天中午请他吃顿饭吧,正好感谢一下最近一段时间的照顾。于是当机立断给陈夏阳打了电话约了明天的午饭。
“明天我们来邂逅啊?到时候尬场了就让我来拯救你吧我的青。”宋婉婷说完大笑着走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贾青青的心也越来越忐忑,她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怕到时候词不达意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发呆的她被陈夏阳的电话拉回了思绪。他打电话问她出发了没有,没有的话他来接,她特意早早到达约好的地方,便告诉陈夏阳直接来。
陈夏阳内心很欢喜,认识将近一个月,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他,所以还特地去理发店整理了一下造型,然后去花店买了束花,这才开着车卯足了马力往吃饭的地方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是贾青青第一次主动约他,所以他连走路都是轻快的。
“先点菜吧。”
贾青青把菜单递给陈夏阳,陈夏阳推辞着让贾青青点,贾青青说:“你见过哪有请客的人点菜的,快点吧,我都饿了。”陈夏阳不好再推辞,就看着点了几样。
等着上菜的功夫,贾青青一脸认真地说:“我今天约你是有话想和你说。”
“什么事?你说。”
“一直想找个时间请你吃个饭,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带给我那么多惊喜。”
“应该的,这都是我的心意。”
“但是我想我们两个不合适,一来以后我肯定是要回老家的,但是你是家里的独生子,你爸妈肯定不会同意你跟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青青,你……”
“你在这边有稳定的工作,有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这些都是你生命不可缺少的人,你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所以请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青青,我,我……”
“对不起,我一直没想好怎么跟你说,耽误了你这么久,真的对不起。”
说完这些,贾青青不敢再看陈夏阳。
此时的陈夏阳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听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只觉得周身生出了无限寒意,自己仿佛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他不知道这黑暗会持续多久。
愣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认识以来,我也没有逼你做决定,我想着慢慢来,怕我会吓到你,但现在来看,还是给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听到这话,贾青青把捂着脸的手拿开,盯着他失落的眼睛说道:“我怕到最后,你会伤得更深。”
“ 可是……”
“这么优秀的你有更适合的,至于我,只是你生命中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过客而已。”
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贾青青觉得气氛尴尬到了极点,这才给宋婉婷发了信息。
宋婉婷和张强一边在购物中心闲逛,一边给贾青青疯狂地发微信,她准备在自己的好朋友需要帮忙时化身智慧女神去解救她。所以在收到青青发出的救场信号后就立马拉着张强的手往目的地奔去。
“呀,好巧,你们在这儿啊,太好了,我们也没吃饭呢,来,强哥坐坐坐。”宋婉婷炸雷式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
说完自顾自地坐在贾青青旁边。“你们点了什么,怎么还没上来,我再点两个吧。”说完招呼服务员过来点菜,点完菜就和贾青青分享她今天逛街的收获。
张强和陈夏阳也在聊着对方最近的工作情况,好一会儿,他们点的菜才被端了上来,服务员抱歉地解释了上菜慢的原因。几个人才各怀心事地吃了起来,尤其是贾青青和陈夏阳,对着这美味佳肴也食不知味。
吃过饭,陈夏阳提出要送她们回学校,被贾青青拒绝了,她说:“我想和婉婷去逛会儿街,你先回去吧,好不容易才会有一个不用加班的周末,好好休息一下吧。”
陈夏阳知道这一次分开以后想见面恐怕就没什么希望了,但是刚才贾青青都那么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没用,连自己喜欢的人都留不住,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心情更加沉重起来,只好无奈地答应。
看着陈夏阳的车子远去,贾青青悬着的心虽然落了地,但她今天伤害了一个对自己那么好的人,心情也悲伤了起来,便催着宋婉婷和张强一起回学校了。
这个周末对于苏亦然来说同样煎熬。宋婉婷又不让自己和他们一起去,从他们出发到现在连一条消息都没有,这让苏亦然心急如焚,在宿舍里来来回回的走了不知道多少圈了。
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个陈夏阳,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对贾青青已经情深至此,他只道自己对贾青青还没到“非她不可”的那种境地。但是当他去她办公室看到陈夏阳送给她的花时,内心就像针扎一样。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一点一点占据了自己的心。他只记得第一次请她吃饭时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居然那么可爱。
一年多以来令他最开心的是元宵节那次的聚会,聊到最喜欢的城市,轮到她时他凝住心神,生怕自己错过她的每一个细节。当她轻飘飘地说她喜欢江南,喜欢小桥流水的生活,他忍不住笑了。却又听她哀怨地叹道:“可惜长到这么大竟连一次都没去过,真有些遗憾呢。让我生在北方,却赐予我骨子里对江南的无限热爱,这种热爱没有缘由,也不会止歇。”
他差点脱口而出“那是老天为了让你遇见我。”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这样漫无目的地回忆不过是为了打发这难熬的时光。他心里感叹:爱情啊,你到底是个什么折磨人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又摸不着,却搅得人心痒心慌意难平。
终于听到院子里有声响了,他赶紧开门想一探究竟,宋婉婷在开门,正撞上贾青青悲伤的眼神。
(没错,这小镇上的所有老师都住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而他和贾青青住斜对门。)
他冲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也不能贸然上前询问,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看你这样我真的很心疼。
她回了他一个微笑,然后回宿舍了,宋婉婷朝他示意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他只能去找张强了解情况。“我们到的时候估计他们已经说完了,气氛不是很好,我猜是青青拒绝了他。”看着苏亦然一脸忐忑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嗨哥们儿,别担心,婷在那边打探具体消息呢。”
回到宿舍,宋婉婷用近乎一种八卦看好戏的眼神盯着贾青青,盯了一会儿终于是忍不住了,戏谑地问道:“怎么,贾家大小姐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不是发现自己已经陷进陈夏阳的温柔乡里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什么呀,我只是回想了一下这一个月以来陈夏阳为我做的事情,觉得很对不起他。”
“那你现在对他到底有没有感觉啊你这个矛盾的人。”
“我很清楚我对他的从头至尾都是感激之情,跟他出去吃饭还是玩,他都一手安排。但是我并不喜欢这样,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像我哥哥一样。之所以我觉得对不起他,是因为我早一些跟他说明白的话他就不会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跟感情了。”
“原来如此,哎呀我说大小姐,你看开一点,有句话叫长痛不如短痛,你现在跟他讲和一年以后讲哪个伤害更深一些?”
“唉,你说的好像是那么回事。”
“当然!”
“我有点饿了,那会儿都没好好吃饭,你俩有没有买吃的回来,我垫垫肚子。”
“东西在我强哥那儿,我去看看。”说完带上门出去了。
从宿舍出来,她直奔张强宿舍,她知道苏亦然一定在那。她来的时候张强和苏亦然正玩游戏呢,还打得不亦乐乎。
“我靠,大哥,你还有心思打游戏,你喜欢的人都要跟人跑了!”
听到这话,手机差点从苏亦然手里飞出去,扔下手机凑到跟前着急地问道:“什么?她选择了陈夏阳吗?”
连张强都感到很诧异,停了手中的游戏看着宋婉婷。
她一看这两人这神情,就知道这个玩笑开大了,于是连忙说道:“青青她饿了,你要是再不去做饭的话她很有可能和别人去吃饭了。”
于是乎,某个人惊喜又着急地抛下“今晚大家到我那去吃饭吧,我先去准备!”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哈哈哈哈……”宋婉婷笑得直不起腰来,看来他是真的喜欢我家青青啊。
她把他们买的吃的带过来扔到贾青青跟前,幽幽地说道:“苏大厨今晚请吃饭,去不去,反正我和强哥都去。”
听到婉婷说“苏大厨”,她这才想起了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之所以拒绝陈夏阳,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陈夏阳的出现不仅惊醒了苏亦然,也让贾青青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有个人在自己心里扎了根、发了芽……
“你都去了,我总不能饿死吧,我也去。”
兴奋地回到自己的房子,苏亦然打开冰箱,在里面搜寻可用的食材,他记得那次她吃东坡肉大快朵颐的样子,所以想再做一次东坡肉。还好,上次的五花肉还有一些。
此时,贾青青和宋婉婷一边吃零食一边追剧,而张强这会儿可清闲了,婉婷也没空管他,所以他在宿舍里肆无忌惮地打着游戏。
张强玩了几局游戏后,肚子开始叫唤了,收拾了一下去了苏亦然那边,苏亦然的锅里还剩最后一道菜,看到张强过来了,便说:“最后一道菜了,去叫她俩吧。”说完赶紧回到厨房,菜还在锅里,可不能烧焦了。
他们过来的时候苏亦然的最后一道菜也摆上了桌,于是招呼几个人往桌子跟前凑。
张强兴奋地说:“这一桌好菜,不喝点多浪费。”说着将刚出去买的啤酒摆上桌子。“反正今天周六,明天也没啥事,今天趁着苏大厨的好菜,咱们也好好放松放松!”
“好,那今天就不醉不归!”
喝得东倒西歪的时候,已是凌晨。
次日日上三竿的时候,贾青青尿意袭来,起来上厕所,看到趴在沙发上的宋婉婷,衣服上还留有呕吐后沾染的污渍,贾青青揉了揉头发,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可惜喝断片的她只记得宋婉婷拉着她的手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之后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捂着脸又回去倒在了床上。
重新躺下却又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时手机提示音响了。她打开手机一看,是苏亦然发来的,问她醒来了没有,他买了早餐,醒来的话他送过来。
她腾地从床上弹起来,跑到外面拍醒宋婉婷。宋婉婷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也是一脸懵。这时苏亦然的早餐也送过来了,他敲了敲门,贾青青打开门,只见苏亦然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一身运动服,看样子是去锻炼身体了。难道他昨晚没喝醉吗?她记得大家都喝了不少啊。
从苏亦然手里接过早餐,微笑着说:“我和婉婷还没洗漱,屋子里也乱糟糟的,就先不请你进来了,谢谢你的早餐啊。”
“没问题,我还得回去看看张强呢,我走的时候他还没醒,那我先走了。”
她不知道的是昨晚正是他送她和宋婉婷回来的,张强那货喝得烂醉如泥,早就躺在沙发上睡得昏天暗地的,只有他自己还算清醒,于是把两个女生拖回了她们的房子里。他清晰地记得她在迷迷糊糊中呢喃着“我喜欢江南啊,江南……你怎么……不明……明白呢……”虽然声音很微弱还断断续续的,但,足够了。
自从听到她的呢喃,他睡意全无,手机反反复复的翻看着与她的聊天记录,第一条记录是他咨询她生活用品哪里采购的问题,那时他一定没有料到以后她会是那个牵动自己喜怒哀乐的人。后来酒意袭来,也就睡过去了。
在晨跑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先不表明心意了,他坚信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天气最近变得异常燥热,沙漠地区就是这样,年降水量不足100毫升,三四月份“下沙”,一到七八月份,除过温度高到吓人,连天上的太阳也是不到晚上十二点不回家,让人一下子没了时间概念。
好在他们几个还有辆车,车是二手的,但生活不是。所以他们几个在周末也会出去郊郊游、露个营,让自己的心不至于在这单调枯燥的生活中迷失方向。
当苏亦然迎来他的第二个教师节的时候,终于有机会和贾青青同台领奖,经过一年的努力,她的教学成果也有很大的突破。上台领奖时他跟在她后面,一如开会时坐她后面一样。此时的他好想让时间凝固,这样他就能和她在众人瞩目下并肩站在一起的时间更长,好在他已经提前告诉张强帮他俩拍个照片,这难得的一刻,他一定要留下点什么。
转眼就迎来了寒假,虽然不长,但是大家早就收拾好了回家的行李,尤其是像贾青青这样的吃货,早就惦记着家乡的杀猪菜了。
他们买的同一天但不同目的地的机票,几个人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宋婉婷一直拉着贾青青喋喋不休:“青青啊,你说他爸妈对我不满意怎么办?”“要不我还是和你一起回咱们县里吧。”“哎呀怎么办,我有些害怕了。”“都怪张强这个王八蛋,干嘛这么快要带我去他家,没问我的意见就和他爸妈说了,害得我现在没做好准备就得上战场了。”
贾青青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没那么夸张吧,你俩都快三年了还没准备好,啥时候准备好,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嘛!”
这时机场广播通知登机。“好了各位,我先登机了,咱们来年见。”贾青青是第一个登机的,找到座位后在他们几个的微信群里给大家道别:各位大佬,我先走了,咱们来年见。
来了条私信,是苏亦然的:下了飞机记得给我发个消息,让我知道你平安到家了。一路顺风!来年见!
她回了句:好的,来年见。配上一个拜拜的表情,发完开启了飞行模式。
回到家以后的日子就是各种吃、各种聚会。看着身边的朋友们个个出双入对,贾青青眼前总是会浮现苏亦然的身影。
年三十晚上,苏亦然给贾青青发了新年祝福,没过一会儿她回了个新年红包。趁着酒兴,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她的电话。她正在和家人看晚会,拿着手机到院子里接起,不早不晚,刚好十二点,烟花四起,照亮了整个夜空。电话那头的苏亦然也听到了,刚好,他家的烟花也已点燃。砰!烟花绽放。
他对着电话喊:“新年快乐!我喜欢你!”贾青青愣了一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追问道:“你说什么,这边好吵,没听清楚,你能再说一遍吗?”
“我说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新年愿望?”
“不对,你明明说的不是这句话。”
“我说了吗?没有,可能你听错了。我问的是新年愿望是什么。”
“家人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你的呢?”
“佳人在侧……”
“我妈叫我了,我先挂了,拜拜。”
挂完电话,贾青青帮她妈妈煮饺子去了。他们这边的习俗晚上十二点迎财神吃饺子。锅里煮的饺子溢出来了,但发愣的贾青青并没有发现,她一直在回味苏亦然那句话,直到妈妈进来看。
“青青啊!你在干什么,叫你煮个饺子,半天没动静。”
“妈……”
“怎么,恋爱了?”
“妈,你说什么呢!”
“哟,害羞了?妈可是过来人。”
“哼……不和你说了,妈你不正经。”
元宵节还没过,他们就各自踏上了返校的道路,他们学校要求老师提前一个礼拜到学校准备开学事宜。
开学事务繁杂,忙的昏天暗地,不知不觉就到了清明节,正好遇上周末,几个人约好了去踏青,并且以一场烧烤犒劳一下最近的忙碌。
宋婉婷在放风筝,苏亦然和张强在准备烧烤的东西,而贾青青在一旁打下手,突然,宋婉婷的风筝掉了,喊张强去帮忙看一下。
只剩下了苏亦然和贾青青。苏亦然低叹了一声。
“怎么还叹上气了?”
“还有八十多天就要离开了,有点舍不得。”
“这穷乡僻壤的,有什么舍不得的?”
“有人让我舍不得啊!”
“啊,谁啊?”
“青青,做我女朋友好吗?”
“……”
“我是认真的。其实在陈夏阳出现之前,我就喜欢上了你。”
“记不记得除夕那天我说的我的新年愿望?”
“嗯……”
“佳人在侧,其实佳人是你,一直是你!”
“本来我打算在你拒绝陈夏阳后给你表明心迹的,但是那晚我们喝了太多酒,第二天酒醒后我考虑了一下,觉得那时还不是时候。但是现在,我要是再不说的话怕是真的就没机会了。我不想错过你。”
张强给宋婉婷修好风筝后过来帮忙,虽然没有听得真切,但猜也能猜出个四五六来。于是上前帮腔:“是真的,也难为这小子了,藏了这么久才说。有次我们几个喝酒,这家伙喝多了,嘴里不停地念叨‘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们都为他着急。”
“青青,我真的是真心的。”
不知是被苏亦然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乱了心神还是自己心里对某人的情愫得到回应而心慌,贾青青红着脸跑开了。
张强白了苏亦然一眼:“去追呀,是不是傻。”
还在不亦乐乎地放风筝的宋婉婷看到贾青青跑了,这才收了风筝走过来,“青青怎么了?”
张强得意地说:“好事,来,吃烧烤。”
贾青青捂着脸跑到刚才洗菜的小溪边,她没想到苏亦然会跟上来。
“青青,你是个好女孩,我真的不想错过你,这么久以来,我们都是以朋友、同事相称相处,但是,我不想与你只是这两种关系。”
“我有那么好嘛,我浑身尽是缺点。”
“一个人若是完美无瑕那他就是神而并非是人了。”
“可是,当你真的了解我了以后就会发现我真的很普通,普通到扎在人堆里立马就找不出来了的普通。”
“我也是普通人啊,大家都是普通人,但你在我眼里心里都是光。”
“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开始依赖你,去超市买东西我总是想着让你帮我拿,甚至我心里偷偷的想要是能经常吃到你做的东坡肉就好了,其实……”
贾青青话还没说完,苏亦然就伸过手去一把把她拉进怀里。
“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
……
当宋婉婷看着手拉手回来的贾青青和苏亦然时,才知道张强说的好事是什么。以一种老母亲嫁女儿的语气道:“亦然呐,我把青青就交给你了,你以后可不能让她受委屈,要不然我会找你算账的。”又长舒一口气,“这灭绝师太可算是有人收了。”
说完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佳人在侧,苏亦然的新年愿望算是实现了。但美好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眼看着到六月份了,这也意味着有人要离开了。
不过令苏亦然开心的是贾青青终于在自己的软磨硬泡下答应了和他一起回去。
江南,这个她喜欢了整整一个青春的地方,终于近在咫尺了吗?那可望而不可即的,终于要实现了吗?贾青青一边激动一边又很惆怅,她遇到了宋婉婷已经经历过的考验:见家长。这才体会到当时在机场宋婉婷那忐忑的心情。
2014年夏天,她跟着苏亦然来到他的江南,而宋婉婷则陪着她的强哥继续为祖国的西北教育事业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她知道这一去要面对的不仅有未知的前途,还有性格未知的“家长”。
果然,在见到苏亦然父母的第二天暴风雨降临,苏家父母不同意他们两个。见了苏亦然的家长才知道,苏亦然的父母是当地商界翘楚,他们对儿媳妇是有相当高的条件的,在他们看来贾青青是门不当户不对,这让贾青青一下子傻了眼。而苏亦然也是一时说服不了二老,只好先把贾青青安顿在丽华酒店。
虽然苏亦然对贾青青承诺“不出一个月一定会让苏家二老接纳她”,但是贾青青的工作还是要找的,毕竟在这里她还要生活。于是贾青青每天在网上海投简历之外还要参加各大招聘会。贾青青的工作经验只有教书,所以在经过一系列碰壁之后终于在一家培训机构谋得了一个职位。找到工作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租房,她在各大APP上经过一系列筛选找到一间六十平米的单身公寓,反正她一个人住,足够了。
苏亦然来帮贾青青搬家那天,两个人去吃了顿串串火锅,算是庆祝贾青青乔迁之喜。“叔叔阿姨现在还是不同意吗?”“青青,希望你相信我。”苏亦然眼神坚定地望着她,“我既然认定了你,就不会把你一个人弃之不顾的,你只管安心上班,这周末我带你出去转转,你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带你好好逛过呢!”“唉,好吧。”
周末,苏亦然如约带她去了周庄,在沈万三故里,苏亦然紧紧攥着她的手,语气捉摸不到的坚定:“青青,从喜欢上你开始,我就没打算再放开你的手,哪怕是我爸妈反对,我也不会抛下你,如果到最后他们还是不肯接纳你,那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反正这辈子我就赖着你了!”贾青青本来有点七上八下的心在听到这些话时,忽然就安定了。
一晃眼到年底了,距离苏亦然做出“一个月让他父母接纳贾青青”的承诺已经过去整整六个月了,年底贾青青要回北方老家过年。苏亦然开车送她去机场,在路上,他情绪低落,本来想留她在江南过年,但是碍于家里对贾青青的态度,只能与心爱的人暂别一个月。一个月,何其漫长……在听到登机广播的时候,苏亦然心里一凉,半年来,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与父亲争吵,只为了摆脱父亲给他安排的商场联姻,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牺牲他一辈子的幸福来巩固公司市场地位,难道身在这样的家庭也是他的错吗?
“亦然,我走了,你保重,回家尽量不要与叔叔阿姨吵架……”苏亦然的思绪被打断,只好嘱咐她“落地给我发消息。”
怅然若失的苏依然在开车回去的路上差点与前面的车追尾,这让苏亦然火冒三丈,打开车窗骂了对方几句,原来对方是个新车司机,刚上路,不熟练。
大年三十那天,他在酒店给贾青青拨了视频过去,但是贾青青没有接,打电话要了一堆啤小菜,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喝了起来,当接到父亲打给他的电话时,他已经喝得舌头打结,连一句清楚的话都说不出来。
苏家客厅,苏亦然的母亲哭的没了力气,想起以前他们还没开公司那会儿,一家人是多么和谐幸福,自从成立了公司,他们两个没有时间管孩子,甚至学校家长会都没去过几次,对于孩子心里想什么,他们根本无从而知。后来孩子去外地上了大学,对他的喜怒哀乐更是知之甚少,虽然公司形式一片大好,但是对家里唯一的儿子却失去了控制。今天大年三十,这孩子都不回来,这该如何是好。想到这些,她更是伤心。
贾青青回到家里过年,父母总是追问她感情的事,但是她都没有提起,毕竟现在的境地说出来只会让让父母担心。“但愿新的一年会带来好运吧!”
大年初二,贾青青在睡梦中被电话吵醒,正待起床气发作,却看是苏亦然的。“青青,你家在哪个小区?” “什么?” “我已经在出租车上了,你家在哪个小区?”这让青青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还没告诉爸爸妈妈关于苏亦然的事情,他怎么就来了?“青青,听着没?你家住哪个小区,我已经到市区了。” “你让司机把你拉到清河苑,我下来接你。” 十五分钟后,在清河苑门口贾青青看到了风尘仆仆被冻得脸颊通红的苏亦然,想到他为了她和家里闹的不愉快一下子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你怎么这么 傻,都不和我说一声就来了。” “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顺便来看看叔叔阿姨。还有我好饿,一天没吃东西了,想吃你们北方的面食。” “两天没吃饭?你绝食啦?还是叔叔阿姨不给你吃?” “这两天我在酒店,很想你就买了票来找你了。” “你真傻,你要是和我分手不就一切迎刃而解了。” “说什么傻话,青青,我不允许你再说这样的话,更不可以有这样想法。我说过,既然认定了就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有所改变。好了,不说了,你想让我在这冰天雪地里就这样一直站着吗?” “我爸妈在家,他们刚知道你,我一直没有想好怎么跟他们说。你这次来也好 ,就算是见家长吧。” “你说啥是啥,反正我现在很饿,你不赶紧带我回家嘛?”
贾青青的父母都是典型的北方人,不善言辞但很热情,一个劲儿的让他吃。北方有个说法:上车饺子下车面,所以贾青青的母亲给他做了一碗北方的面条,炒了几个小菜,很热情的招呼他吃饭,他们似乎对眼前这个一米八的南方小伙子很是满意:白白净净,温文尔雅,看着就让人放心。吃完饭贾父和亦然在客厅聊天,青青和她妈妈在厨房洗碗,准备水果。“青青啊,亦然这孩子看着懂事乖巧,你们两个以后要好好相处,把你的脾气也收一收。” “妈,我还是你亲生的嘛,他第一次来咱家你们就对他这么好,我都感觉我不是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了。” “这孩子,妈妈是过来人,两个人要生活一辈子,是要互相包容互相理解的,我和你爸一辈子也是不容易啊,亦然这孩子看着就让人喜欢,希望 你们两个好好的。” “知道了,妈,水果好了,我端出去了。”
苏家父母已经四天没有联系到苏亦然了,他们慌了,本来以为儿子也就是和他们闹一闹,过一段时间就好过去了,但是没想到这孩子大年三十晚上都没有回家,今天都初四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苏母一下子失了当时的决绝,她心里开始后悔,为什么事情会闹到今天这样,是不是当时他们不那么坚持要儿子联姻,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她开始反思,商业联姻是不是有必要,是要孩子还是要公司,此时她又想起还在创业阶段时一家人虽然辛苦,但那时他们一家都是幸福的,但为何到了今天,公司业务蒸蒸日上了,家却成了这样,心里这样想着,却又哭闹了起来,把所有责任推到苏父身上,怨他非要把公司未来与儿子绑在一起,怨他提出商业联姻,怨他只顾公司不顾儿子。苏父听着这些也头疼,这半年来儿子和家里关系一直很不好,半年来很少回家,家里只有这一个儿子,总不能以他一辈子的幸福来赌吧,但是如果不联姻,那么他们将失去一个拓展市场的绝佳机会,这也代表着他们在本市的市场占有率将不再独占鳌头,那么他们公司很难保证不会被吞并。该如何……
正月初五,苏亦然在贾青青的极力劝说下,终于给家里通了个电话,电话那端母亲已经泣不成声,承诺只要他能回来,他们也不再坚持商业联姻了,但还是要对方一面,无论结果怎样他们都接受。而他也知道这预示着他的胜利,便买了当天的机票回家,而同行的还有贾青青。回去之后他依着承诺去见了要联姻的薛雯,并且如实告诉薛雯他和贾青青的事,好在对方也是抗拒商业联姻,所以这算是苏亦然最终的胜利。
如今六年时光已经远去,她已是两个女儿的妈妈。但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在餐桌上对着东坡肉大快朵颐的女生;还是那个一看见喜欢的东西就忍不住尖叫的北方姑娘……
他想给她的,远不止这些,唯愿这时光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