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霜拖着残破的身躯,下体还带着疼痛,疯疯癫癫的走过大街,一直往郊外的山里走去。
她走了一路,也哭了一路,但是心疼她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南霜来到悬崖边,决绝地跳了下去。
(一)
南霜终于嫁给了贺朗。
成亲之后,贺朗对南霜宠爱有加。
但是南霜总觉得,贺朗不懂爱,觉得他对自己的爱都是虚有其表。
南霜曾经问过贺朗,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为什么那么宠溺她。
但是贺朗却回答说,他喜欢她,而且是深深的爱着她。
这话一听,南霜就知道贺朗只是随口敷衍罢了,他根本不是真心的,他根本不喜欢自己,他对自己好只是为了讨好自己的父亲,讨好自己的未来。
但是,她已经嫁给贺朗了,她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南霜的父亲是天启国的首富,而贺朗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两家联姻,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不用说。
即使南霜再不相信贺朗对她的爱是真心的,但所有人都会羡慕她嫁了个体贴的好夫婿。
后来,贺朗被城中一所青楼的花魁迷住,那花魁名叫鹿青。
贺朗给她赎了身,让她进将军府当了妾室。
南霜的日子也在那之后翻天覆地。
贺朗几乎夜夜歇在鹿青那里,两人如胶似漆,似乎忘了南霜的存在。
不久后,天启国的首富被查处叛国罪,满门抄斩。
大将军贺朗在大殿上乞求皇帝许久才得特赦,免去南霜一死。
南霜无法承受亲人离去,在刑期到来前私闯大牢,结果寡不敌众差点死于士兵刀下。
就在她绝望之时,齐言赶来救走了她。
倘若故事结束在此,倒也算是个好结局了。
(二)
我和南霜初相遇,是在贺朗娶她的三年前。
那时,我还是个走天下的侠士,是南霜让我决定定居在天启国。
三年前,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伙贼人欺压无辜,就把他们拽进巷子里打了一番。
谁知道被南霜碰见了,她就走进巷子凑热闹。
还没等她施展功夫,那伙贼人就已经被我打趴下了。
于是南霜就被我折服,闹着让我当她的师父,帮助她精进武艺。
正好我也想要休息一阵,见她天真烂漫为人正气,就答应住进她家当师父。
三年的相伴,让我对南霜情愫暗生。
但我深知自己配不上南霜,只能隐藏自己的情感,默默在她身边保护她。
一日,南霜和我在后院练功的时候,天启国的大将军贺朗来求娶南霜。
我见她霞飞双颊,就知道南霜对这桩婚事很满意,她已经中意贺朗许久。
我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哪个女子能拒绝少年时就威吓四方的潇洒将军呢?
我和南霜,这辈子就只能以师徒相称了。
南霜出嫁那天,是个好天气,是她最喜欢的天气。
风和日丽,杨柳抽芽,万物复苏。
贺朗许她十里红妆,整条街市都是一片喜气。
我躲在人群里,看着南霜身着喜服一步步走出府,红盖头摇摆在春风里。
我知道,这是我一生都不能爱上的人了。
晚上,我把自己喝得烂醉,我应该当回走天下的侠士了。
南霜回门那天,我留下一封信就离开了天启国。
一年后,我还是忍不住对南霜的思念,回到了有她的地方。
能再见一面也是好的。
可我得知南家因为叛国罪被下到狱中,不久就要行刑时,我慌了。
我一定要去救回南霜。
当我带着剑赶到牢狱外墙时,已经听到了打斗声。
那是南霜一个人在抵挡士兵。
我救下了她,但是我们都受了伤。
南霜很生气,她骂我的不辞而别,骂我孤身一人来救她。
其实我很高兴,终于可以再见到她了。
漫长的一年都没有见到我的南霜,让我无法忍受。
南霜伤好之后又回到了大将军府,我知道无法留住她,在贺朗那里她会更安全。
我住在一家小旅馆,倒也无事。
在一个晚上,我被迷晕后绑走了。
醒来后,就躺在了刑房里。
我的舌头已经被割掉缝好了,满嘴的血腥气让我作呕。
那些人打断我的手脚,把我扔到一张木板上绑起来。
他们用烙铁烫我,用匕首割我,用鞭子抽我。
把我打晕泼醒再接着用刑。
然后,一个狱卒挖掉了我的双眼。
“这个男人是南霜的师父,伙同南霜一起劫牢狱。不留性命。”
一个娇媚的女声传来。
“死了就把他扔到南霜面前,让她知道和我作对的下场。”
南霜看到我这般模样会被吓到的,如果我死了,她会不会难过?
今天天气真好,风和日丽,杨柳抽芽,万物复苏。
再见了,我的南霜,我的徒儿,我敢爱不能爱的人。
(三)
那可是贺朗啊,是多少天启国少女想嫁的良人啊!
我用胳膊戳戳师父,“你快看,贺朗果然是少年成名的将军,英姿飒爽,好不帅气!”
师父却冷笑一声自顾自往前走。
齐言师父就是这样,仗着自己长得俊朗就瞧不起长得比他好看的男子。
我忙追上去对着师父撒娇讨好师父。
回家之后,师父还是让我多练了一个时辰的武功。
后来,我真的如愿嫁给了贺朗。
他来提亲那天,我正和师父在后院练功,是我爹娘接待的他。
我嫁给他,全天启国的未婚女子都羡慕我。
十里长街皆红妆,春风拂面,万物复苏,真是个好日子!
婚后贺朗待我也是极好,我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事事都要考虑我。
可我总是觉得贺朗看着我的时候,爱意深不到眼底。
娘说我应该知足,贺朗是大将军操劳辛苦。
我是一心喜欢他,谁叫他在少年时就已经让我惦念至今。
霁云易散,彩云难得。
贺朗在半年后就纳了妾室。
听说,妾室叫鹿青,是青楼的头牌。
我见过她,她的一双眼睛像山里的小鹿一样无辜,长得娇滴滴,谁能不心动呢。
鹿青进府之后,我的日子就不再好过了。
他们二人夜夜相伴,日子过得如同蜜里调油,贺朗已经忘了我的存在。
我嫁过去的第一个冬天,大雪纷飞,好像要把所有一切都冻住。
我披着绒毛披风趴在湖边亭子里看雪落冰面。
“将军,湖底真的还游着锦鲤吗?啊,我的锦帕!”鹿青娇媚的声音传来。
我抬头看过去,贺朗挽着鹿青走过来。
“南霜,你下去把青儿的锦帕捡上来。”贺朗冷漠地对我说。
“她丢的为什么要我去捡?”
“就凭你身手好,青儿身子较弱。”贺朗不耐烦地说。
我走出亭子,来到湖边。小心翼翼地踩上冰面,慢慢地往锦帕走去。
忽然冰裂开了,我想退回已经来不及了,掉进寒冷的湖底。
昏过去前,我听见鹿青焦急地叫着“将军。”
我大病了一场,腹中的胎儿也没了。
算算日子,就是贺朗最后一次歇在我房中的时候。
我将养了一个多月,身子也不能恢复如从前了。
下人告诉我,贺朗带着鹿青去参加了国公府的宴席,席间和鹿青调笑旁若无人。
如此晚宴,当朝大将军带着青楼出身的妾室不带嫡女正妻,摆明了羞辱我。
我恨透了贺朗,恨透了鹿青,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为什么齐言走的时候不把我一起带走?
我在后院复习齐言教我的招式的时候,丫鬟说,贺朗查出我爹私通敌国,不日就要满门抄斩。
我眼前一黑就要昏倒,她急忙扶住我,告诉我贺朗在圣上面前求情,免我死罪。
但这有什么用,我的家人现在正在大牢里受罪。
等了很久,贺朗才回来。他一回府,就去找了鹿青。
我跑到她的院子里,质问贺朗。
“贺朗,我嫁给你的时候,我就决定这一生只付与你一人!无论你三妻四妾还是与我一心一意,我都认定你一个人!”
“你是大将军,满口说着仁义道德,重情重义,可我呢?你欠我的情义拿什么还!既然你不爱我,当初又为何找我爹爹提亲,许下一生的承诺?又为何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把我迎进门,拜了洞房?”
“你可以失信,可以厌倦我,但你为什么要如此欺辱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南家?我若做了什么错事,我一人承担,只求求你放了我家!从此我们两清!”
我跪在地上,以额触地,求贺朗放过我南家。
过了许久,屋里才传来脚步声。
“吱呀”一声,暗红色的木门被打开。
明亮的烛火光中,是衣衫不整的贺朗和鹿青。
鹿青真真是有万种风情,一双媚眼扫过我,目光又流转至贺朗。
鹿青柔声说道,“夫君,你看呐,姐姐好不识抬举。居然一点不感念你救下她。”
我抬眼瞪着鹿青,眼里带着不屑和怒意。
贺朗在鹿青的腰上捏了一把,“她算你哪门子的姐姐?你叫的这么亲切?不过是个罪人之女罢了。乖,你先回房休息,外面风寒,你受不住。我还有话要对阶下之人说。”
鹿青在贺朗脸上亲了一口转身进了房。
贺朗走到一旁,用手掐着树上的梅花。
“我的仁义道德,不要你操心。与你定终身,是因为我知道你是富商之女,你父亲的一切,都可以为我所用。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对你动心过,你对我付出感情,现在我还你自由。”
我愤怒地看着贺朗,胸腔憋着一团火,忍着眼中的泪水。
“你还我自由?你拿什么还?你为何不把我打入大牢,让我死个痛快?你若真想还我情义,就让我痛快的死去。”
贺朗用力捏着那朵梅花,紫红色的汁水滴下来,染红了他苍白的手指。
他愤怒地朝着我吼道,“我念你在我府中未做出格的事情,才向皇上求情免你罪责,你就这么一心求死吗?”
我看着眼前愤怒到眼底发红的贺朗,早已不是当初潇洒的模样。
终归是我错了,我不该为了所谓的情爱变得如此卑微。
我离开了那里,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第二天清晨,我偷溜出将军府,来到大牢外面。
就算救不出我的家人,我也不想独活。
很快,我就打不过那些士兵,在我打算放弃时,齐言来了。
他带着我离开了那里,还为了挡下好几剑。
我们两个人都受了伤。
他带我藏在城中养伤,伤好之后,我就回到了将军府。
我要找那对狗男女复仇。
可我一回去,就被贺朗关在了屋里不让我出去。
鹿青还时不时到我这挑衅。
有一天,鹿青打开了我的房门,告诉我南家财产上缴国库,男丁斩立决,女眷发配边疆。
这段时间以来的屈辱和悲愤让我止不住放声大哭。
她却笑着离开了。
第二天,我的房门被卸了锁,下人在外面惊呼不断。
我出去一看,是齐言的尸体。
他躺在门板上,没有了生的气息,身上盖着一块被血浸染的白布。
鹿青说,他们抓住劫牢狱的犯人,施加重刑,挖眼割舌。
我跪在地上,已经哭不出声音来。
颤抖着双手想要去触摸齐言,但是又停下来。
只要我不掀开白布,记住的就永远是齐言俊朗的样子,永远都是他活着的样子。
贺朗也来了,他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我,把我推进房里。
“你是我的妻,不能为别的男人哭。”
说完他就关上门离开了。
到了晚上,丫鬟进来给我送饭,她说贺朗把齐言埋在了后山,只是没有墓碑。
是我拖累了齐言。
不久,贺朗要去西北平暴乱,只留下鹿青一个人在府中作妖。
她来到我的房中,把我抓走绑起来关在了府外的一间柴房里。
“南霜,你以为是贺朗杀了你全家吗?我让你在死之前得个明白。”
她捏住我的嘴,往我嘴里倒入苦涩的液体。
鹿青说,帝王害怕贺朗深得民心功高震主,就和国公策划除掉他。
他们先抄斩我家,再除掉贺朗。
她还说,贺朗可能早就知道国公和自己不对付,特意装出不宠我的假象。
我哭着摇头,要是假装,未免太像了。
鹿青说,我落湖之后,贺朗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
我的心就好像被她拿刀子在划一样痛。
要是她说的是真的,那我与贺朗错过了多少情意!
她叫进来几个一脸淫笑的男人,我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可我被下药,动弹不得,神志也变得不甚清醒。
他们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扯去我的衣服。
我能做的只有哭泣。
第二天早上,鹿青带人来给我松绑。
我带着仅有的一点记忆跑出柴房,身上疼痛不堪。
依稀记得有人在后山等我,我就跌跌撞撞上山。
我好像听得见又听不见行人对我的指指点点。
后山景色真好,空气中还飘着甜甜的花香,丽日当空,树影斑驳。
悬崖下就是我的家吧,我的家人和齐言都在下面等着我呢。
(四)
我第一次见南霜,是在街市上。
她当时天真可爱,在街上窜来窜去,我就坐在酒楼上看她玩闹。
后来,我去南家提亲,得知她最喜欢的天气是风和日丽的春天,就把婚期定在了那天。
她成为我的妻子之后,我好几个晚上都兴奋的睡不着,只能搂着她到天明。
后来我又打赢了几场胜仗,百姓对我大加赞誉。
我明白帝王会对我这样的人有忌惮,但我一心只为国家。
成亲后,我就一心只为南霜。
下朝之后,国公邀我去喝酒,叫来了一个名为鹿青的花魁陪我。
那花魁一身的浓香,熏得我直想打喷嚏,偏她又一直往我身上贴。
还是我的南霜好,身上都是淡淡的清香。
那狡诈的国公暗示我把鹿青带回家,我知道他的想法。
可他居然拿南家来威胁我,我为了保护南霜只能同意。
纳妾之后,我为了把戏做得真切,就日日留宿鹿青的住所。
可我从没碰过她。
自打鹿青进府,南霜也不怎么理我了。
我心里也苦啊。
有一日我推开窗,闻到甜甜的花香飘来,想来必是丽日当空,山林间树影斑驳。
这是本将军最喜欢的日子,令我心情大好。
我想着带南霜一起到后山游玩,结果鹿青缠着要我陪她,说她不舒服。
为了让国公不看出把柄,就只能陪着鹿青。
冬天到了,侍卫告诉我南霜这几天总是会在湖边亭看雪,我对她思念太重,就想着假装偶遇。
结果鹿青又缠着我。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鹿青说话,看到南霜一个人趴在亭边,心中一紧。
她披着大氅,显得整个人小小的,惹人怜惜。
鹿青把锦帕丢在冰面上,她拽拽我的袖子想要南霜给她捡。
我心里愤怒很想训斥她,可是却看到国公身边的奸细在旁偷看,只能狠下心让南霜去捡。
我以为冰面可以承受南霜,谁知道她竟然落水了。
我推开鹿青就跳下去抱起南霜。
说来也可怜,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抱上南霜。
府医说,南霜的孩子保不住了。
我又悲又怒,狠狠骂了不中用的府医。
看着南霜苍白的脸,我知道自己除掉国公的计划要提前了。
过了一个月,国公查出南家叛国,圣上大怒要将南家满门抄斩。
我心里慌张不已,跪地就为南霜求情。
最终以我一生不加官进爵为代价保下了南霜。
谁知她大冷天跪在鹿青门外,指责我。
我不忍她跪在外面,就打开门说着违心的话。
可她第二天就大胆地去劫狱,还好她的师父救下她。
我满城去找他们,结果南霜自己回来了。
我怕她被抓住,就把她禁足院内。
后来她的师父被国公府的人抓住严刑拷打,残破不堪的尸体被丢在了她门前。
看到她哭的痛苦,我就把她拉进屋里,想要安慰也不敢去安慰她。
齐言的死状很惨,我让仵作给他好好入殓,然后埋葬在了后山。
三日后,我接到圣旨去西北平暴乱,想着回来就休掉鹿青,带着南霜隐居山里,过我们夫妻二人的安稳日子。
暴乱被制止后,我带着两千将士返回京城。
路上遇到埋伏,冲散了我的队伍,我和副将藏在沟壑里。
我把自己的水壶拿出,想让副将解解渴,结果他一把匕首插在了我的心脏上。
我才知道,副将已经被国公收买。
天色已经黑下去,淬毒的匕首正在麻痹我的四肢。
南霜的情意我是还不完了,下辈子我宁愿做他的师父。
(五)
是贺朗杀死了我的亲人。
我是被边疆部落收养的汉人,但是整个部落待我如亲生一样。
后来贺朗奉旨平息战乱,杀光了部落的所有人。
当时我被阿妈塞在了草垛里,亲眼看着他的兵一个接一个的屠杀族人。
阿妈死的时候眼睛还看着我。
火焰烧到了我藏身的草垛,我忍痛不出声,怕被他们发现。
后来,我来到京城,遇到了国公。
他在得知我的遭遇后,就把我留在府中,找太医祛除我腿上的伤疤。
然后把我捧成京城的花魁,要我去贺朗府上当细作。
我入府后,贺朗夜夜和我相伴,但是从不碰我。
他警惕性极高,多次下手都被他发现。
那日我刁难南霜,让她给我捡锦帕,在看到贺朗奋不顾身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南霜就是贺朗的软肋。
后来,南霜去劫狱,我抓住了她的师父齐言,对他严刑拷打,然后把他的尸体丢在了南霜门前。
之后,我又绑走了南霜,让人凌辱她。
谁让南家屡次破坏国公的计划,也破坏我复仇的计划。
我偷来贺朗西北的布局图给国公,国公收买了贺朗的副将,不出意外的话,贺朗是回不来了。
国公收到我呈上的布防图,欣喜地让我坐下。
谈笑间,一根绳索悄然勒上我的脖子,越收越紧。
脖子间的紧迫感让我无法呼吸,舌头也伸了出来。
我的眼前出现了阿爹阿娘的模样,他们来接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