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竹马

如果不给青梅竹马这么纯洁的定义加那么多暧昧联想,我倒是很想提提小时候的竹马。他比我大一岁,高高瘦瘦的,和女孩子玩得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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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大人们津津乐道的是,那时他除了回家吃饭和睡觉,都厮混在我家里,我俩简直好得能成为一个人,他也确实只有我这一个伙伴,因此从没上演过“我不跟你玩了”的童年必备戏码。我们的感情秘籍在于他的脾气简直软到可以称之为——娘。

作为一个男孩子,他很没骨气的。我家里买了台式电脑(这在零几年的落后乡村很罕见),每当他想打电脑游戏而我不愿意时,他就挡着求我:“我拜你了拜你了啦,去啦,去啦!”

我就会用如同捍卫马列主义真理般的正义语气说:“不行。”

他继续哀求:“就玩一下,拜你了~”

“你怎么拜我?你拜我了吗?”

听到我的语气变得娇嗔有松动,他立马真的往床上一跪,作哭天抢地状磕几个头:“我拜你了啦!”

我一本正经地叉腰训导他:“哼,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知道吗,女儿-------女儿膝下有白银,你怎么这么没骨气!”说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当时读小学的我才华横溢到能编出对仗这么工整的下半句,可幸运的是,他竟然对我的渊博学识深信不疑,继续撒泼撒娇“有黄金就有黄金,我又不要的,都给你都给你!”

装逼的防线刹那间就崩溃了,欢乐地打开双人小游戏网页大战了三百回合。

更早些时,还没有男儿女儿的区别意识的年代,我们更加“如胶似漆”。

看多了西游记,脑子里太多妖魔鬼怪的代入感,披上块布就以为自己是红孩儿白骨精,于是我演白骨夫人他演骷髅小妖。有时我就女王般坐他大腿上,我们上山下地、不辞劳苦地为唐三藏发掘事业奉献着青春······后来我脑子里的妖怪level高了,幻想出了更高逼格的自我形象,于是在堆满河沙的屋子里向他吐露了“真实”身份——其实,我是孔雀公主,嘘!你听外面的声音,我的亲戚说过他们要来看我的,他们会法术嘛,所以声音很恐怖的……这时他的眼神多么虔诚,似乎已经相信我的编造,我却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妈呀,他的母夜叉老妈正在门口!在秋风灌进铝合金推拉窗的呼呼声中,三个人分享着我的胡说八道,着实很恐怖啊。

小孩子最重要的社交活动莫过于一起拉帮结派、撵鸡打狗,所以我们也常常合伙欺负别的小朋友,在我们坚不可摧的闺蜜战线内,基本不对外开放,凡有隔壁堂妹上楼找我们玩,三分钟内必定哭着下楼。当然,这个数字是我爸精确计量出来的。

有时我们也参加小孩子的大社团活动,比如去沟渠里捉螃蟹。男孩下水女孩烧火,一切井井有条,螃蟹在石板上爆出诱人的香味。“没有盐啊,我去家里弄盐来”简直是怀着革命女战士的奉献情怀我奔跑回家,可当我回来时,咦?螃蟹怎么活了?我靠不是那只了呀,这群兔崽子!

“刚刚那只只剩一条腿了,给你。”说完他把一只肥美的钳子递给我,简直感动到哭!

童年许多傻事还没来得及做,我们就长大了,他有了其他几个男孩子作伴,估计在其中不再那么“娘”了吧,也常常头破血流地撞进家门。而我呢,也和同样爱好给芭比做衣服的女孩腻在一起,不会孤单。

在我们上初中后,他降级到了和我同一个班,他妈还让老师知道了我俩从小很要好的关系,老师和蔼地关照他:“要不懂就问,多向她学习”。天哪这简直是偶像剧里最蠢的情节设定。原本还有点想念,这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莫名其妙的自尊让我们互相唯恐避之不及,恨不得装作前生都不认识,那点青春期少年的骄傲和莫名的自尊把感情越拉越纤细,不断才怪。

最后一次和他疯玩的记忆是某个夏天,他追着抢我手里的一瓶水,我一个翻身地占领了战略高地,从床上握住瓶底一甩,一圈水呈圆形均匀地泼了出去,简直像加了特效的牛逼法术。我放肆地大笑他成了落汤鸡,但这个狼狈的样子还是挺秀气的。他盯着我欲言又止了好几秒,最后说句“算了”就走了出去。

我茫然四顾,看到镜子里那个疯婆子头发又毛又乱,鼻子下挂着两条青黄色的鼻涕龙。

我躲着他,他也羞于见我,从来不“向我学习”。我们就毕业了,我来到了师范学校。

放暑假之前,舅妈邀请我去她那边住几天,感受一下一线城市的节奏。我考完最后一科,出了校门就往火车站奔,到那边时已经天黑了。

舅妈在电话里用她专属贵妇人的慵懒告诉我她正在某美发沙龙里做发膜,随即发了地址让我火速打的过去,“快点快点,这边有个学徒小哥长得很像吴亦凡噢!”

我拖着箱子站在玻璃门外。他弓着腰,一只手撑在前面的桌子上,另一只手环住顾客的脖子拨弄一绺秀发,他们通过镜子看对方说话,秋波流转,的确笑得比吴亦凡还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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