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喜欢狗。
那种白白的,毛茸茸的,叫起来奶fufu的小狗,叫声清脆,带着些许急切和稚嫩,频繁摇着尾巴告诉人们:你好呀,我很喜欢你,我们一起玩吧。
12岁,妈妈问:再生一个小朋友你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很不开心呢,好像会分走父母的爱,“给我生个狗狗吧,我要白色的。”
后来喜欢大型犬,像傻白甜的萨摩是心头爱,冷酷霸气的阿拉斯加猪也是唯二的选择,和朋友戏说:养萨摩吧,你上班,它在家看门,小偷来了它开门迎接人家并且帮助盗贼洗劫一空然后跟别人浪迹天涯。
金毛也很好,作为最忠诚最有能力的工作犬,它们的眼里总是一些平静,似乎生来就是工作,可我不喜欢这样默守陈规的狗。
遇见萨摩就走不动路,遇见阿拉斯加只敢远远的观赏,遇见金毛总能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但都不像猫,对它们,有的是爱怜、羡慕和同类之情。
有段时间过得不算如意,总看见许多流浪狗,他们脏兮兮,缺胳膊断腿,夹着尾巴嘤嘁。眼神里是对人类的求助、食物的渴望和自身的无能与不快乐。
就这样突然就不喜欢了。在夜间他们流浪在城市里,吠腾,甚至于有时候他们频繁吠叫的地方总能发生不好的事,渐渐令我生出了夜间狗叫=死亡来临的想法。
猫也会叫,尤其是在夜里。
春天的猫咪会叫春,人们总是夜猫子发春,时而听起来像婴泣。有人说是邪灵模仿着婴儿的声音诱骗人们出门。
我也害怕过,尤其害怕黑猫,似乎黑猫代表着邪恶。黑猫的眼睛或蓝或绿或黄,在夜里散发着异样光芒,让人不敢直视却总在闭上眼的时候想起那样明亮的目光。
其实在中国古代黑色即是玄,玄猫入户主辟邪,是带着镇邪的能力给人们带来安定。就像乌鸦来临预示死亡一样,渐渐的被人们误解,非爱猫人士总是避而远之,爱猫者也少有喜欢黑猫的。
黑猫们不以为然。我见过的黑猫总是高挑纤细,它们尾巴长长,高高竖起,尾尖弯弯摇曳在空气中划出曼妙的曲线,它们走着世上最标准的T步,后脚总是完美的踩在前脚落过的地方,时而昂首挺胸,时而平视前方,悠闲淡定的走过,好像对这世间的人和事毫不在意,或许只有饭点时刻的老鼠能引起他们的警觉。
幼时在农村的爷爷奶奶家,中午总不是用来睡觉的,是用来亲近自然的。我记得有一只黑猫,它总会踩在屋檐围墙上静静地看着我给花花草草浇水,在我要把菜浇死的时候轻轻的喵一声。或许是万物有灵,它在提醒我;也或许是实在看不下去要解救大葱和白菜,当然,我最喜欢的想法是它不满我太久没发现它的存在而呼唤我关注它。
我从没摸过小黑,我想它应该是光滑的,温暖的,柔软的,或许它也会呼噜,又或许它可能会低吼,可能袒露肚皮也可能是张开爪牙、弓背抬起、预备攻击等等。但不论那种我都没见过。
小黑的眼里似乎看透了世间的一切,它有时候蹲在屋檐上看日落。我从没陪它看过,因为天黑之前我就要离开。
有时候它躺在菜地旁用爪子轻轻拍打菜叶,尾尖轻点地面,它不说我也知道有多悠闲。
还有时候它在狩猎。不得不说,小黑从没失败过,它抓过的老鼠比我抓的蛐蛐都多。那时候我抓蛐蛐,它抓老鼠;我和我的泥巴,它扒拉它的死鼠。偶尔同它讲两句,捏一个它的形状让它瞧瞧,小黑总是嫌弃的,鼻子里出气都是在瞧不起。
我们就这样待一下午,直到妈妈来后院寻我,沉重的木门吱呀响起的一刹那,小黑迅速回归防御姿态,立刻站起伏身贴地观察,在妈妈踏出后门的一瞬间它便开始奔跑,妈妈怒吼出:“你看看你的脏手!” ,小黑已经轻巧的掠上屋檐飞快的离开。
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关注谁,其实我想问问小黑,它怎么在一瞬间离开的这么彻底。如果我会,是不是有天也可以无拘无束的生活。
小黑也并不总是机警的——当它饿的时候。
腊月的腊肉挂在房檐下总诱人的厉害,碰上好天气晒出的油脂晶莹剔透,像琥珀,里面有肉的皮屑有香料辣椒的残渣,包裹在一起,在口水吞咽的声音中轻轻滴下,落在地面溅成油滴。有时候下雨,油滴渲出五颜六色的油花,像彩虹,是又咸又辣的味道。
爸爸总会给我搬把椅子,给我些糖果零食,让我守着腊肉,守着小黑们不要偷吃。
可我怎么守的住呢,我也想吃呢。想尝尝看上去已经熟成的腊肉有多好吃。果然,小黑它懂我,可它也不是那么懂我。因为它在下面观察了许久,同我讲了几句,大抵是:你不反对我就自己来了 之类的意思。于是跳上去抱住了最大的那条咸鱼!
我惊呼:真厉害!可我想吃腊肉呀!
爸爸问声赶过来责怪我看着还能出错,我不怕他,我一向喜欢同他嬉皮笑脸。
只是这次小黑竟然没有逃走,难道食物的意义已经大于生命安全了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爸爸走过去查看,小黑在扭动,它苗条的身材竟跟着咸鱼旋转起来。爸爸突然大笑,说:这猫真蠢,它的牙和爪子嵌进了咸鱼肉里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
他想帮它下来,小黑似乎很没有面子,它张着嘴呜咽,又低吼又求饶,这或许是小黑喵生最没有面子的时刻。可我觉得小黑一点也不蠢,因为爸爸把绳子剪下来连着鱼送给了它。小黑从鱼身上脱离的时候,鱼身断成两半,它带走了鱼尾半部,剩下了鱼头半部。真是懂礼貌的小家伙,它总想着给它的朋友——我,一个偷盗的放哨员留些好处。
我捡起来半截咸鱼:爸爸,晚上我吃这个吧。爸爸一脸嫌弃闻了闻讲:“好像坏了呢,猫也啃过,不能吃了,扔了吧。”他拿走那截咸鱼径直扔向了垃圾桶。小黑在围墙之上,在那个和邻居房檐接壤的小角落看着这一切,我知道的,因为它的眼睛像灯泡,在黑暗里会发光。
从此以后小黑再也没来过。
过了不久爷爷奶奶就搬来了城市,那个农村的乐园从此再也不属于我。我和我的黑猫朋友再也没有见过。
小黑,我很想你,你在喵星应该还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