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将死在体制内

      很多人都觉得我运气好，公务员抱着练手的态度竟然就考上了，当然也许跟我的小聪明有点儿关系。可是在我入职的这不到一个月时间，我已经觉得自己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太痛苦了……

        在这里你要谨言慎行，你不知道哪句话会得罪你的那个领导。而且不要有太强的尊严，不要有是非观，不要在意对错，他们就是要把你的尊严踩在脚底下。

      讲个故事:我入职了一个市直单位，当地规定要下派到本地乡政府一年。在我上班的第二天中午就被领导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因为中午吃完饭我去了个厕所，回来办公室门就被锁了，他们在屋里午休，然后我就在部门群里问了一句，谁在屋里，开下门，还加了个大大的笑脸，就像以前在公司里问同事一样，随口一句话。然后大领导@了我的直接领导，一个40岁更年期大姐，让她下午配把钥匙给我和新来的一个男生。然后在我骑电动车出门去医院的路上，我就被这个更年期领导打来电话劈头盖脸骂了，她像个泼妇一样的，“你为什么不问我？我不在乡里么？”我说姐这是个小事儿不用麻烦你吧，接着就是一阵炮火“小事儿你为什么在群里说，你让领导数落我，你会不会办事儿？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有事儿找我，又不是没给你们配，你不问我问他们他们就能看到了，万一他们看到也不开呢……”我百口莫辩，没有人告诉我，群里连这么一句话都容不下，一句话这么多官司。我忍住了眼泪，说实话，我长到而立之年，学习一直很好，工作总是遇到好领导，后来做自由职业能力也不错，没有被人这么骂过，那一刻很屈辱，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问题值得领导大动肝火骂得那么凶。在后面的几分钟里，我忍住眼泪接了我妈妈的电话，告诉她，我没事儿我不咳嗽了不发烧了……在那天下午，她找我谈了话，让我别怪她，她脾气直，还说她把我们当亲弟弟妹妹，还教我机关处事要善良，要有底线，女孩子要自爱，我总觉得这话里有话。这是打一巴掌给个枣的作风，我当时想问，那我的尊严呢，你想骂就骂骂完哄一哄我就得好？你好大的官威啊！

        那几天疫情在河北最初爆出来，我在办公室不小心说漏了嘴，我男朋友之前从外地回来了（河北低风险区，无感染病例），那是我刚上班第三天，前一天我因为咳嗽低热才做了核酸和血清，双阴性。但还是被办公室的一个男生举报给了我的领导，他如果真好心，可以提醒我，可他选择了举报我。所以下午刚吃过饭，我就被党政办负责防疫的盘问，领导在政府楼前当着众人的面开始骂咧咧:“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说？你是想害了整个乡啊……”恨不得整个乡政府听到她的吼叫。并且用手指着我，让我离她远点儿，我好尴尬只能干笑。好几个部门领导都在，她不让我再进办公室，让别人把我的东西拿了出来。我心想如果这样你们接触了我是不是也得隔离。我还想昨天还说把我当妹妹呢。还说不让人看笑话呢？

        第二天，别人告诉我，我才上班三天已经名震整个乡政府了。他在车上听到了其他部门同事对于我“被隔离”的羡慕，可以光明正大休息了，后来我想我大概是和劳碌命，我恶心这种“休息”。

        所以，我被隔离了……没说多少天，就是隔离，也没有手续，居家隔离。后来证明，ZF的规定，你没有质疑的权利。隔离期间，我吸取教训，她让问嘛，那我事事请示总不会错，后来证明，我还是错了，领导心里的“该不该问”的标杆你永远猜不透，我把领导问烦了，毫不掩饰的厌烦。我通话录了音，我进来的第一周，上班就三天，就已经没有对外界的信任。我问了她可不可以出去买菜，问她要不要有个程序，我们一年期满要考核，问得她不厌其烦。还问了她什么时候能上班，她就一句话，等通知。我这个隔离，是不确定期限的，但凡政策文件没有哪个隔离是不需要期限的吧。

        每天要上报自己体温，我不知道大家对于正常人的温度，有没有认知，我隔离第二天报体温36.9°，当时低热刚褪去，她一个电话过来让我别吓她，我说我只是穿得厚，我还得笑着说。再之后，我不敢再如实报，我的体温本身就略高，我每天早上36.5左右，晚上都在37度左右，但一般只能报36.6左右。有医学常识的都知道，人的体温在晚上的时候会上升，凌晨3点最低，而后慢慢恢复。这个点是有故事的，后面再说。

        就这样我每天只吃两顿饭，隔离到了第十天，我男朋友从外省回来了，依然是低风险区，没有任何病例，我不让他来找我，给我惹麻烦，他非得来，我们异地恋，本来就很久才能见一次，我也想他，心一软就让他来了。我们俩去了趟银行，我竟然神使鬼差地进去扫了码（你看看我这个心态）。后来他东西落这儿，在我隔离满14天的倒数第二天，他又来拿东西。之前年初是没有那么多规定的，他走后才有陆续有中央政策规定，低风险区有核酸就可以了，我男朋友20天不到，做了4次核酸，没有任何问题。而乡政府的政策变成了低风险区有核酸检测加14天健康监测，中间做两次核酸。

第14天，周三下午，部门要统计人员去向，对，就是那个举报我的男生。我说我要问问，于是，我问了领导我14天隔离期满，怎么安排？她让我先回家，我说那我回家了回来是不是还得隔离？她说要问问，我还问了我的工资和考勤怎么办，她嫌烦，是啊，她怎么知道我们这些人生活靠什么？然后我就等她消息，那男生催我回复，我说等领导回复我，我气不过他举报我微信加了一句:要不你催催，得，给自己惹了麻烦。所以人常说，别惹小人，如果是我可能别人这么怼我我最多怼回去，但他报给了领导。后面领导去找党政办的问了大概，问我男朋友哪儿回来的，啥时候走的，他最早什么时间走的，我确实忘了，所以微信上回复“元月几号来着”，只是很口语化的一句话，而后被她又是劈头盖脸骂一顿“我又不认识你男朋友你问我？不要跟我说可能，大概这些词儿，你三十多岁的人了，这点儿记性都没有？”极尽侮辱之词，尽显她领导的威严。并且威胁我，说他们可以查到行程码，如果说谎瞒报，我还在试用期，可以直接开除，我被吓到了，虽然我迄今为止不喜欢这个工作，甚至厌恶，但是我没想好怎么办？对父母怎么交代，我如实上报了见过对象的事（怕查到银行的行程码），然后又是劈头盖脸骂，说本地密接瞒报被刑拘5日，我心想我这是密接么？她也替那个男生出了气，说人家是为工作为大局，我想问是嘛？你们是为了大局还是为了不担责？她让我把我男朋友的行程全部上报，我对象很配合做了个表格，去了哪个市什么时候做了核酸粗略给我做了表格发来，还有核酸报告的图片，对了，我男友一路都是自驾，没有聚集过，没有到过中高风险区，我还是很感激我男朋友，没有给我带来更多麻烦。

        只是我想，大概他们没权利去要求我男朋友做什么，比如让他从省外工作地回来隔离，其他人他们也没办法或者不愿意去真防疫，所以只能想办法收拾我了，不然的话，我们见面那天去的银行，楼盘所有人，饭店，他们都得隔离，为什么不去让他们隔离呢？他们甚至连问都没问他具体去了哪儿。我不敢反问，不然只会招来一顿骂。

      我们领导说我没有政治敏感性，是啊，我确实没有，因为我不知道核酸是政治问题，我一直以为是卫生问题。我们领导每天都会说:咱们不要当第一，也不当末尾，中不溜就行。你看，这就是政治“智慧”，我大概一辈子也学不来。

      在后面的电话中，关于我体温的问题，她问我是不是一直这么高？我无法用我的认知去揣度她，我一直36.4，36.5，36.6的上报，居然说高，我回答说人的正常体……然后她怒气冲冲打断了我:“你不要管人，就说你……”我那一刻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不是“人”么？但是我只能回答:确实偏高，夏天还到36.8呢。她劝我没事儿多看看书，我心里想的是就因为我书看太多了才觉得想跟你申辩解释。事实是，是非和科学都不重要，她说的就是最对的……申辩没有任何意义，就像同一个泼妇吵架，我进来这么多天学到了唯一一点:领导都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你只管点头就行。所以我这几天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要出国，这样一群人手下，能指望他们做出什么呢？

        然后我被要求继续隔离，又一通责问，问我能保证我男朋友没事儿么？能保证自己没事儿么？能保证接触的人都没事儿么？我不能反驳她任何话，我只能不吭声或者一直说“嗯，好，行”。哪怕我心里一万头草尼玛跑过。因为这样，她就会和缓很多，不会发脾气，我就可以免被骂。其实即便没有我男朋友回来见我我也不能立即去上班，因为他们不确定我的隔离什么时候到期，只是原本让我“干脆回家算了”，这次后变成了:我不得回老家，并被要求不能见男朋友，我想那些在各个地方见了我男友的人是不是都得隔离，那他做叔叔的科长是不是也得隔离？我不敢问，一个字都不敢说！我接下来得自己一个人，在外地守着一个空房子过年。从小到大，没有在外面过火过年，我爸妈说初二就来陪我，我忍住没哭，我说不用，净给你们找麻烦。

      我入职不过二十天，除去请假，上班两天，可是感觉尊严每天都被放在地上摩擦，事实不重要，我男朋友是不是低风险区不重要，我体温高不高不重要，他们要不要隔离那些本市内见过他的人不重要，他们只是想要一个顺民，一个不管对错如何，是非如何的顺民，她说的就是圣旨，我没有权利辩解和反驳，哪怕违背常识。我咨询了一个入职体制多年的朋友，他说隔离那多好啊，我外地回来主动申请隔离还不让我隔离呢。你好好休息呗，心态调整好，不要太当回事儿，一个月那么点儿工资，还指望谁干嘛呢？我爸说刚好你好好养身体，琢磨琢磨给自己做些好吃的。我闺蜜说你怎么自己把自己卖了，我男朋友说你别在意他们，你就好好休息呗。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想辞职，想骂人，可是我只能半夜在房间里，敲着可能别人根本看不到的文字，以后或者这种文字还有很多，我不知道我还能熬多久，为什么不按原计划把我派到社区好歹真的服务了跟我父母一样的老百姓，我在这里，只觉得自己受了侮辱，觉得那么多书，白读了。

      我一方面痛恨自己没有混体制的天赋，一方面又厌恶着这些吃着百姓的税却每天尸位素餐的领导，一方面又惦记着自己马上就要结婚生孩子，我只知道，我快死了……屈辱致死的……

      我不知道这一年怎么熬，后面回了原单位是不是要继续跟类似的领导干，我只知道，我此刻倍感恶心的时候，有些人笑得那么无耻和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