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连城诀》： 合理或者不合理？其实它是一只放大镜、一封挑战书

极简八班  杜天一

50年代以后的中国兴起了武侠的风潮，以“金古梁”为代表的众多武侠作家，掀起了一场风靡半个世纪多的武侠风。20世纪以后，网络小说也开始兴起，其中也不乏仿“武侠小说”的玄幻小说。

小说写的核心是人，所以配角的塑造也至关重要。好的配角，可以反衬主角，可以塑造出经典的人物，甚至可以讽喻社会和人性。在这些玄幻武侠流中可以见到一种配角方面的特性，那就是反面配角出奇的多，且往往具有共性。武侠都喜欢尽量体现江湖的险恶和里面阴谋的防不胜防，玄幻的江湖则更无脑更加没有逻辑的一昧体现江湖险恶：路上走着的一个小贩都有可能会拔刀捅死你，你如果得罪了大势力的后辈，很快就会有“前辈”跳出来不由分说的要杀你。反派“反”得往往很夸张，仔细看同是武侠小说的《连城诀》也有这样的缺点。

《连城诀》中，狄云的师父是一个隐藏多年的伪君子，他的两个叔父都是唯利是图、老谋深算者，大侠花铁干在收到惊吓、折辱后性格大变竟然从一代大侠转变为一个阴沉恶毒的反派，而万圭在失败和利益的双重夹击下，摘下对妻子温柔的面具而痛下杀手，身为爷爷的万震山只因担心秘密泄露就要将年幼的孙女杀人灭口。这些行径，无疑充分体现了反派的恶毒和不择手段、利益至上。《连城诀》最大的优点就是整部小说色调极度灰暗，最大的缺点也是整部小说色调极度灰暗。缺点在于，它这种略微过分的描写有武侠、玄幻常犯的夸张化人格的毛病，以至于有点不合逻辑，而且这种极度压抑的气氛也使得读者在阅读时会感到不适、难受。

但值得注意的是，一般武侠、玄幻的毛病还在于对规则的僭越，只要有了“天下之人皆为利往”和“丛林法则”为依据，小说中的情节就缺少规则，一个没有规则的世界，反派也难怪会如此“坏”的夸张。但《连城诀》里面的故事发生在中国传统的封建社会，在这里是有规则的，这就是它的合理之处，它更贴近现实。反派的“坏”不再那么只是简单的变态扭曲，而更能引起人们的反思。

《连城诀》整部小说色彩的极度灰暗、气氛的压抑到了什么程度呢？唯一的情节竟然只是开头狄云与师妹种地练武和结尾狄云携小女孩回到雪谷遇上水笙。之所以说它灰暗，而又能引起人们反思，是因为它是一支放大镜，同时又是一封挑战书。

它是人性恶的一面的放大镜。无论是何种丑恶，都被它放大。

花铁干行侠仗义数十年，是江湖中著名的仗义角色，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在心底积压这数十年连他自己都没留意的龌龊念头。在深深的愧疚自责、挥之不去的恐惧、和无奈的屈辱中，他将心里的恶魔爆发了出来，成为了诬陷好人的小人、吃兄弟尸体过活的变态。正是这一“放大镜”，深入了光鲜正派人物心底里的阴暗面，令我们能够看得更为清楚。小说的开头，和蔼的老人戚长发正在教徒弟好女儿剑法，谁也想不到他的真目的只是为了找宝藏，万震山开头与师弟摆出一副武林前辈、义勇双全的气概，读者也不会想到他们心里的叵测阴谋。“放大镜”同样放大了小人内心的邪恶。小说末尾写发疯的“豪客”在争夺珠宝，有的甚至在咬黄金做的大佛，连知府也忍不住捞了一把珠宝在怀里。小说再次放大了人心中贪得无厌的一面。这些情节，这些画面，或许显得有些荒谬，但正是人性恶的一面的放大镜，虽夸张化了人性的丑恶，但又确实使我们看这些卑鄙、虚伪、奸诈、贪婪得更加清楚，看得读者脊背发寒：连真君子都有阴暗的恶魔压在心底，何况那些伪君子和小人呢？

它是人们之间关系的挑战书。人们的关系有很多，有的靠亲情维持，有的靠爱情维持，有的靠友情维持。但书中，或说是挑战书中，人的关系在利益和自我面前，显得那么脆弱，仿佛一层薄纸、一个气泡，一捅就破、一碰就碎。

万震山作为祖父只因为担心泄密，就不惜杀死自己素来疼爱的孙女，作为父亲只因为怕他人知道宝藏的秘密，就故意将错误的剑法传给儿子。同样，戚长发也用一样的手段，坑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也仅仅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宝藏的密码。知府凌退思为了宝藏，在愤怒和贪婪的驱使下活埋了女儿就是为了骗出丁典。我们素来信奉的亲情和传统中素来可靠的师徒关系在小说中与利益相比都可谓“渺沧海之一粟”。

“南四奇”一起纵横中原、行侠仗义数十年，可谓最好的兄弟。花铁干误杀兄弟之后仍有愧疚，而后眼见兄弟被杀却更多的是恐惧，只因担心自己而迟迟不敢出手，最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沦为阿谀奉承、反复无常的小人。在他性格剧变的同时，对待昔日故友的态度彻底改变。不仅不再伤心于他们的死亡，后来还为了生存吃了他们的尸体。这是可谓连友情也遭遇了挑战。

小说的最后，是对看似完美爱情的挑衅。“铃剑双侠”在小说前半截是多么令人动容，男方汪啸风的伤心惨呼和女方水笙的凄凉叫声，甚至让狄云冒生命危险帮了她。而戚芳与万圭同样一直是一对完美璧人般的夫妻，万圭对戚芳的温柔不仅使他彻底改变，连狄云都选择放弃。正是这样的完美爱情，才在结尾的打击中显出巨大的反差：戚芳救了万圭却被他一剑刺死，只因为万圭心里的恼怒和嫉妒，汪啸风与水笙的分开仅是因为毫无依据的猜忌和妒火。爱情，亲情，兄弟情义，这些被人歌颂万年的东西都被小说挑战了权威。

但小说中仍能寻到光明：丁典与凌霜华真诚执着的爱情，二人在绝境中却只努力地履行承诺；丁典看尽险恶但依旧不忘初心，真诚待人；血刀老祖一生在坏人堆里坏事做尽，却由衷的喜欢老实无私的狄云；水笙在受到父亲去世、未婚夫抛弃的双重打击下却坚守在雪谷中等待狄云。

总的来说，《连城诀》是一本压抑沉闷、宣传“性恶论”的小说，无论它合理与否，它都反映了人心的险恶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似牢实脆。人们看了之后能够会忍不住反思自我、得到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