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入境,大景入情/王光龙

卞之琳有首著名的短诗叫《断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诗画同源,绘画作品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可启迪心灵,辅之以美育;也是一件装饰品,可悬挂斗室,也可亮相庙堂,以生辉添彩。中国绘画艺术年代悠久,从结绳记事伊始,人们便有了记录意识和审美感觉。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的《舞蹈纹图》、《鹳鱼石斧图》等彩绘陶画,以夸张变形的纹样,粗糙抽象的线条,记录着先民们朴实的生活。近代出土的《龙凤人物图》、《升天图·轪侯妻墓》等设色帛画,意象愈加隐晦,题材愈加丰富,是早期装饰画的雏形。及至今日,敦煌壁画、帝王墓室画以及古迹中的宫殿壁画,还能依稀窥见形式百态的装饰绘画艺术。近日,得观周伟智先生几幅写意画作,画卷笔墨开阖有度,设色明艳有余,适合挂在壁橱间,细品常赏,如归儿时故里,听翁媪瓜藤下闲话家常。且看他的这幅《家乡山音》,色彩妍丽,布局紧凑,画法随心,线条勾勒繁复。远观群峰耸立如屏,山势跌宕起伏。近看深山人家宛如身在桃花源里,田亩散布林间。画家先用细笔切割画面,笔若游丝画出雏形和轮廓。峰峦是一层层如垒土般添加上去,线条横折弯曲成石块大小。石缝间和田亩里虬龙般的树木,枝干高大分叉,枝叶繁茂,工笔细细描绘。远景上色浅淡,群山兀立,远山树叶红灿如霞,山峦墨染。巨石下,有三两白墙黑瓦的山里人家,在场圃上,村民围在一起,正用乡音说着农事,打发着山间时光。人物刻画细腻,或笑或坐,神态各异。山上飞泉如练,巉岩峭壁。门前绿树成荫,阡陌纵横。好一幅恬静的家乡山音图。他的这幅《家乡山音》还曾入选中国美协主办的湖南·中国画双年展。如果说《家乡山音》以线条繁复取胜,那么《色在山中识本性》则以色彩明快悦目。整幅画作如剪纸,似版画,彩色玻璃一般拼接在一起。画家笔下的线条更加粗犷,切割如刀,块状大而疏朗,每个块状自成风景,如西洋镜,又相互藕断丝连地衔接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山色图。

家山乡音

细看,远山如黛,山林苍翠,山下一湾河水绕村庄而过,山里人或围在一起小憩闲谈;或挑着水桶汲水归家;或结网捕鱼,欢庆收获,不亦乐乎。画家在表现山峰、石块、人家的时候不惜涂染大片红黄蓝绿的墨汁,表现树木、河流、山路的时候则用灰白笔墨勾勒。粗细对比,浓淡有别,让整幅画作少了一些“油腻感”和“压迫感”。

色在山中识本性

周伟智先生的《家乡山音》和《色在山中识本性》皆以山中人家为题,色彩浓艳,造型夸张,线条变形,不注重光影效果和透视形式,以整体和谐取胜,靠意境营造艺术美感。在艺术化的峰峦河流中,画家对山里人家的日常生活加以工笔细化,有生活气,有炊烟味。诚如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开篇即言:“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发于天然,非由述作。”教化人伦也是艺术作品所承担的一项职责,“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无论是如研磨般写实,还是如泼墨般写意,画家始终围绕一个“情”字展开画卷。山水含情,水墨带意,邻里情深,乡音乡情,这样的画才有人情味,有温度感,而不是色彩和笔墨冷冰冰的组合叠加。陶弘景在《答谢中书书》云:“山川之美,古来共谈”。游历名山大川,踏山访水,畅叙幽情,为文人雅士的雅事。画家要模山仿水,必定要融入自然,走进山水之中,体味山美水丽,山清水秀,山情水意。周伟智先生有幅《溪山绿也浓》,

虽是为山水所作,但是表现溪山“绿”的方式却很独特。整幅画设色灰白,巨石团簇,高松低灌,溪水潺潺,微波荡漾。表现山石,画家笔下的石头轮廓光滑圆润,用淡墨皴擦出阴阳两面。峰峦间,藏有屋阁数椽。山下平芜处,也有零星屋宇。河流环绕山下,仿佛还能听见水声。水流平缓不湍急如一汪静水,画家细笔画出短波数条。岸边,有两位旅人,或杵杖而立,或望水沉思,仿佛似陶渊明“临清流而赋诗”之态,也如东坡“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之势。画中有人,画中有声,意境倏然而出。一般表现山“绿”,大多会用青绿山水来表现,层林尽染,山峦苍翠欲滴,而这幅《溪山绿也浓》却淡的素雅,淡的苍白。和周伟智先生以往不吝惜颜料,大肆涂抹不同,这幅画几乎不设色,似乎画面和画名不符。一看落款:“曾也伴佳侣,写生到处游。巉岩不可及,推手赏高秋。”方知这是画家写生到此,望巉岩不可攀登,只好在山下欣赏着秋的滋味。肃杀之秋,林木还有些绿意,“不知转入此中来”。秋来山还绿,想来这绿也不是苍绿,应该是淡绿、灰绿。山石也少了凌厉的棱角,多了些岁月的圆滑,如一位历经沧桑步入中年之境的男人。周伟智先生的画,写意大于写实。高山矮屋,巨石瘦树,用色独具匠心,线条夸张圆滑。小景别致如妆奁小镜,大景粗犷似击缶群舞。画卷是画者情感的泼洒,意识的表达。做画之人,需写生入心,方能脱离窠臼臻于化境。画景入情,方能去掉俗气涤除玄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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