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视角读郭襄:梦里尝回风陵渡,再遇蒙面神雕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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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初识风陵渡,浅偿情海苦楚

赴晋阳见到丘处机前辈,可惜他年事已高,不便前来,不过他另有安排且修了书信,让我们带回。

不曾想回襄阳路上,至风陵渡口却遭遇麻烦:天降骤雪,河面结冰不能渡船。

大姐决定夜宿客店,待河面消融时渡河。

客店内聚集天南海北的往来旅客,遇上突变天气,一时间人满为患,店主腾不出客房于我们。

我倒没所谓,只是大姐不悦,但也无计可施。

众人挤在一起烤火取暖闲聊,谈话间聊起一位独臂英雄,身边跟一大鸟,人称“神雕侠”,大伙聊他的外貌形态以及行侠仗义之事。

说起侠客,我便来了兴致,偶尔也会插两句,意浓处还拔金钗换酒,以资这几位继续讲述。

不过大姐不喜欢,甚至不太愿意让我插嘴聊这位神雕侠。

听众人聊神雕侠如何救忠臣王惟忠子嗣、如何灭奸贼陈大方、如何审恶人丁大全等义举,更甚者,大姐说这神雕侠曾经抱过我,这让我兴趣更浓,萌生念头想见一面这位神雕侠。

在场一位大头鬼叔叔便带我去见神雕侠。

何曾想,这一去,改写我的一生。

首先便是西山一窟鬼,让我见识到大千世界中的魑魅魍魉均有怪模样;

其次是万兽山庄的史家五兄弟,高超技艺能驱万兽,果然名不虚传。更为奇怪的是,那花豹居然和我颇为亲近。

最后,双方激战正酣时,终于来了那神雕侠,那个他。

神雕侠带人皮面具,相貌极丑,和众人所说一样,右臂残缺,身边还跟一大鸟。

大伙也算不打不相识,在我的撮合下,神雕侠终于答应赴黑龙潭为史三叔求灵狐治病。

那一路,我见识到他内力深厚,武功卓绝。

那一路,我唤他大哥哥,他唤我小妹妹,我们一见如故,仿佛前世走散的亲人。

那一路,他牵着我的手,我依着他的肩,踩木棍滑泥潭、追九尾灵狐、泥沼深处会瑛姑、百花谷里寻老顽童,途中还巧遇一灯大师,好生欢快。

那欢快,不像鲁老伯带我捕鹿时的欢脱,不像白雕载我翱翔时的有趣,却欢快的让人迷恋,欢快的让人沉醉。

那一路,我才知这神雕侠有位妻子,身中剧毒远赴南海找神尼医治,他苦等十余年。

也正是那一路,我才知这神雕侠虽武艺超群,却至情至性,那一十七招“黯然销魂掌”,每一招一式都是十余年的相思之苦。

神雕大侠美名满江湖的背后,是相思催人老的苦楚。

可惜,相聚短分别长,万寿山庄里奇珍异兽所烹佳肴还有余温,大姐就来寻我。

临别之际,他送我三枚金针,允诺我日后有事不便与他人诉说,便可差人告诉他。

递过第一枚金针,我愿一览君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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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面具,我终于看清那尘封十余年的脸庞。那面目清啜俊秀,面容美好,略带憔悴与疲倦的脸,转瞬便刻在我脑中。这一幕我用尽一生也没能忘却。

递过第二枚金针,我愿邀君赴我生辰会。

九月廿四日,如若赶上英雄大会,自是没人愿为我这小女子庆生。如若他能前来,那便是我十六岁最好的礼遇。

递过第三枚金针,我一时间竟无从说起。

我知道,我犯了少女的贪恋,想要的太多;我也犯了少女的情怯,我怕递过这枚金针,我便没了再去寻他的理由。

回到襄阳,我终日魂不守舍。

我想找母亲诉说,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想找鲁老伯闲聊,可他与丐帮忙于英雄大会的筹备,约我三日后在羊太傅庙对饮聊天。

我便掰着指头等日子,这等少女的心事,憋得人心慌。

三日后,等来的不是鲁老伯的赴约,却是他的遗体。

望着他冰冷的尸体,我始渐明白,人生不尽是一帆风顺,也有杨大哥那样的相思与寂苦;江湖也不仅是豪侠仗义,也有鲁老伯这样的遭人戗害。

陪了我十几年的鲁老伯,离开了我,我失去了一位忘年挚友。我更加思念杨大哥,无时无刻。

我知道,那一夜在羊太傅庙助我用青玉簪击毙尼摩星的一定是他。

可我不能与任何人分说,因为他嘱咐我,别提起我见过他,那是属于我们的秘密。

英雄大会如期而至,我却心乱如麻。

好在有他惦念,差人给我送来无数奇珍异宝,一时间我受宠若惊,生辰未到,却礼物堆积。

再往后,我的生辰便遇上了丐帮大会,这一日,我忐忑不安。

我担心他会爽约,我会责怪他;我又不忍心责怪他。

好在,他来了。

不仅来了,还携带着半个江湖踏浪而来。

蒙古守军的左耳与炮台,满天弥漫的烟花,喧闹喜庆的戏台.......

这一切都为我华丽呈现。

这一切都是我十六岁最美的记忆。

我庆幸,相识一场,他果然与众不同。

可惊喜的激动还未散尽,悲伤的潮水已席卷而来。

那一夜,母亲替已经逝去的鲁老伯与我讲述了他的故事。

从桃花岛到终南山,从全真教到古墓派,从舍命救母亲到被大姐断臂,从英雄大会到杨大嫂跳崖......母亲一一与我分说。

我暗自悔恨,杨大哥与李莫愁抱我喂豹奶那年,他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正是君携我时我不知,我寻君时君已老。

听完母亲的话,我彻夜不眠,我知道,也许除了杨大嫂,我便是最懂他的人。

我要去寻他,我怕他寻短见。

寻他的路,总是那么艰险。

那个叫珠穆朗玛的大师总缠着我让我拜他为师。

大哥哥命在旦夕,我哪有心思学艺?

周周转转,我才到断肠崖,我就看见大哥哥一跃跳入深渊。

来不及了,我要救他,随后,我紧随其后。

好在深渊底下是一潭池水,大哥哥拉我出水。

递过第三枚金针,我愿君千万珍重,不可自寻短见。

随后,白雕便驮我上去。

见着母亲我心急如焚,催促母亲一众入谷去救大哥哥。

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了金轮法王手中,成为他要挟父亲的一枚棋子。

但我不在乎,我满脑子想的是大哥哥,他不会再寻短见了吧?

果然,我被金轮法王拉上柴薪高台,要挟父亲献襄阳。

两军对峙,我为俎上鱼肉,望着亲人两行清泪,我却丝毫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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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郭襄生于襄,长于襄,且名为襄,若能为襄而死,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何惧之有?

不久,高台下便薪火焚烧,而我满心惦念:大哥哥,你到底有没有从谷底脱身?

只听一声嘶鸣,我转头一看,是他,是他!

狼烟四起,战火纷乱,他果然不负众望,携她而归!

顶着金轮法王逼人的掌风,大哥哥把我从高台救下。

随后,以大哥哥为首,四方豪杰紧随杀得鞑虏四散奔逃。

当大哥哥的飞石击穿蒙哥的胸腔时,襄阳城内外一片呼声。

是他,救了我。

是他,救了襄阳。

也是他,华山论剑封西狂,绝迹江湖携眷侣,留下我一世寻觅,一世惦念。

二十年:苦觅神雕侠,辗转不可终日

华山一别,走了大哥哥,我辗转不能终日。

随后,我别了父母,负一柄剑,骑一头青驴,离开纷争的襄阳城。

我要去他,哪怕一眼就好。

走过华山巅,路过少室山,别过何足道,分手张君宝,寻遍半个江湖,唯独不见他。

我以为他会在终南山。

可当我满心欢喜来到终南山时,只见古墓岿然,断龙石巍峨长闭。

矗立古墓前,我彷若看见了林朝英与王重阳的错过,看见了李莫愁与陆展元的爱恨,看见了杨大哥与小龙女的苦恋......

潺潺清泪如溪流,仰天自问:我寻他——

像林朝英期盼与王重阳那样长相厮守?

像李莫愁渴望得到陆展元那样痴心为我?

像杨大哥苦等杨大嫂那样忠贞不渝?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是啊,爱情的模样,原本就是一模一样,却又形态各异。

我以为他会在绝情谷。

可当我兴致冲冲来到绝情谷时,只见山谷空空,杂草丛生。

空荡的山谷偶尔有一阵风吹过,虐得丛草呜咽作响。

当年那火焚烧的情花已发新芽,结出几朵新花。

我摘下几枚花瓣,浅尝滋味,甘甜中夹着苦涩,苦涩中含着辛酸。

踩过绝情谷里的每一寸,我闭上眼,回忆杨大哥当年在谷里的荡气回肠。

来到公孙绿萼姐姐坟前,我为她献上一捧新花。

绿萼姐姐,正是这情这爱,当年也让你这般煎熬,对吗?

我以为他会在断肠崖。

可当我攀上断肠崖时,只见枯草凌乱,冷风呼啸。

断肠崖边那根枯藤还在,

杨大嫂留给杨大哥的笔迹还在,

逆着寒风,我甚至听到,

杨大哥在崖边嘶声底里的呼唤还在......

顺着那枯藤,我滑落谷底。

正是在这里,杨大哥想杨大嫂想的万念俱灰,我追他追的狼狈不堪,我拿出金针,泪眼婆娑的劝杨大哥要珍重......

我以为他会在南海边。

可当我来到南海边时,却是秋雨萧索,暮色昏暗。

不批蓑衣,不带斗笠,迎着天水一色的秋雨,我望着南海深处。

那里有虚幻的南海神尼,那里有遐想的杨大嫂在疗伤。

凭着这些虚幻的遐想,杨大哥常来海边守望,这样的守望,走过了十六个春秋。

雨水和泪水交混,我不知道我要还坐多久,我也不知道我要守望谁。

因为我知道,即使我望穿秋水,却依然盼不来那个他。

秋水打礁石,暮色渐重,一丝寒意激醒了我。

是啊,没有这绝望的苦守,何来那黯然销魂?

我以为他会在风陵渡。

又是一年春雪骤至,又是一年渡口停摆。

还是那家“安渡老店”,还是那样人满为患。

店内却一片寂静,没人再话当年神雕侠。

火堆旁的旅客也不再是南来北往皆汉人,却是貂皮茸帽,平添几分鞑虏模样。

可店外,万寿山早已没了当年的群兽嘶鸣,也不见史家五兄弟和西山一窟鬼的酣畅激斗。

物非人亦非,故地神游徒伤悲。

寒雪簌簌,黑龙潭里泥浆暗涌,踩枯枝滑泥潭的情景楚楚在目,唯独少了那温暖手掌。

四十岁:偶遇说书人,顿悟终获新生

二十余年,我青丝变华发,只为心中一片痴念。

二十余年,我天南至海北,只为寻他一睹相思。

日日如斯,月月如斯。

日月弥久终懂得,不是相思催人老,而是一入情海岁月苦。

这一日,到一家茶店,有人说书。

鞑虏吞宋,少有这等说书人。

江湖百业,各有千秋,本不足为奇,怎奈那人却情真意切,彷若唯独说于我听:

旱鱼相濡以沫,海鱼相忘于江湖。

初听觉得一派胡言,细思方觉寓意深晦:

我是一尾游鱼,既然爱他入骨,为何不相忘于江湖,任其阔海遨游?

转念一想,悲从中来。

那茶店正好临近峨眉山,我便徐徐攀山。

初登峨眉,念及父母家人,襄阳城破,至亲陨丧,国破家亡,一瞬间泪如泉涌。

盘至山腰,想起鲁家老伯,人生挚友,彷若生命中一枚星辰,不觉间泪眼朦胧。

即将登顶,思念杨大哥,一时间想起陆无双、程英终身隐居嘉兴,李莫愁因爱生恨屠戮无辜,绿萼姐姐至死方瑜,还有那对白雕,那双飞客,生双飞死双随,绝不独生......原来这万般悲情皆因情生。

登上峨眉山顶,一时间俯瞰苍生,远处碧波荡漾,脚下丛林葱郁,几声鸟鸣悠远,山顶上空悠悠漂浮几朵白云。

嗬~什么大侠豪杰,到头来不过一场虚名。

嗬~什么亲友挚爱,到头来不过几朵浮云。

自此,我放下执念,收紧脚步,不念他,不远游。

自此,我开山立派,罗列门徒,无他念,无痴想。

岁月更迭,星辰流逝,原本以为我早已抛却俗念。

那日,我忽觉浑身轻浮,自知岁月不久,轻唤弟子前来,交过倚天剑,嘱咐江湖一二事。

我轻唤她曰风陵,初觉耳熟,细思,转瞬老泪横流......

那夜,我又梦入风陵渡口,和史家五兄弟驱兽,与西山一窟鬼嬉戏,不理大姐召唤,不理母亲责备。

我只管挽着他的手,踩着遍地锦花,没有风,没有雪。

我轻举右手,拂去他那蒙面皮具,露出一张脸庞,那脸依然清啜俊秀,面容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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