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独上西楼(1)

  若生在京城,必须学会的事情就是:处事不惊。

  若是遇事一惊一乍的,在京城要不是迟早呆不下去,要不就是极易早逝的。

  譬如今天,人们就发现宁安侯府原本高悬的御笔亲书的门牌不见了,同样在一夜间消失的,还有那座大宅子中的人。

  而晚上,京城最大的两所青楼—锁秋楼和毓和楼中,那些平日里喜爱花天酒地的浪荡公子哥儿们,欣喜地发现台上又多了几个长相颇别致的姑娘,虽然她们的眉头微微凝着,显出几分难掩的愁色,但竟更为她们添了几分特色,使她们与台上的其他姑娘区别开来。

  但这些公子哥儿虽然浪荡好色,但其中好些也不是不识时务的愚钝之辈,锁秋楼与毓和楼这两座京城最好的青楼,可是隶属于教坊司的,其中的大部分姑娘都是被朝廷抄家后发落的女眷。她们能出类拔萃,靠的不仅是天生丽质,或是教坊司的严苛管束、训练所致,也有那骨子里褪不去的世家教养,浑然天成。

  所以,人们秘而不宣,却都知道,今晚那些新来的漂亮姑娘,十有八九是来自一夕之间衰颓的宁安侯府的。一时,有人为可以一饱眼福而大喜,也有人为勋贵变迁而唏嘘。

  宁安侯本官居礼部尚书,怎想到有一天,自己侯府中的女眷会被发往教坊司。

  毓和楼中,沿着舞台后面的楼梯一路朝上走,有个极宽敞的厅子,白天,胥睦琳和她的大嫂便是在这儿,眼睁睁地看着同府的女孩们被逼着排练那些搔首弄姿的舞蹈。记得一开始,她们还试图挣扎反抗,毓和楼中领头的妈妈几鞭子狠狠地朝胥睦琳抽下去,她们便不再敢违抗,只是一边练着,眼泪也一串串无声地落下。

  胥睦琳却始终一声不吭,心早已冷得发僵了,连带着嘴巴也冻得封起。

  直到这楼里最热闹的夜晚,下面欢歌艳舞,她听着那些富家公子连连的叫好声与欢呼,终于开口了:“大嫂,我想改个名字了,若我们出不去,以后,便叫我辛晤叙吧。”

  大嫂看她终于开口,呼了一口气,也没再问她缘由。

  只是许久过后,只听见辛晤叙用极细微的声音说:“爹娘取了那么好的名字,我不忍心让它从别人的污浊之口中喊出来。”

  她们二人,原以为自己只是一时侥幸,到了明晚,还是得下去那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厅中,强颜欢笑,遭人戏弄的。

  可不曾想,第二天午时,便见到了府上的一众男丁,被锦衣卫押着来到毓和楼大厅上,女眷们早已被召集至此,皆相望着谋求些支撑,神情惶惶。

  最后进来的是宫中的马公公,众人齐齐看着他,当他举起怀中那明黄晃眼的圣旨时,满室人已下意识地跪下,低垂着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安侯、宁安侯夫人既以死抵罪,念及宁安侯效忠先王,不追咎其过,赦其同族。宁安侯世子胥跃麟,袭宁安侯。胥家女胥睦琳,才貌双全,秀外慧中,今册封为娙娥,赐居嫦容苑,三日后入宫,钦此。” 

  “谢主隆恩。”众人重重叩头,仿佛只有这样就可以把这两天的所有变故从脑海中抹去,可以讨好那位喜怒无常的年轻帝王。

  他可以因为礼部尚书对其新设锦衣卫的不满而将其打入诏狱,同族连坐,也可以在一夜之间令胥家余人打道回府。

  辛晤叙暗想,这是一个眼里容得了沙子的人啊,当然,容得了,可不等于容得下,胥家上下,以后都得更加谨言慎行了。

  回府后,许多姐妹、丫鬟都用或艳羡或嫉妒的眼光偷偷瞧着胥睦琳,她明里暗里,也听了不少议论——

  “大姑娘命真好呀,可以进宫当妃子啦,以后可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在这几天多去大姑娘身边混个眼熟啊,指不准讨得了姑娘的欢心,以后她回门省亲时,还能多得些稀奇的小玩意儿。”

  “大姐哪碰的运气!为什么好事都落在她头上去了,还能入宫为妃,都是一个府里的,凭什么就她一人可以进宫?太不公平了!气死我了。”

  胥睦琳听了,心里阵阵发堵,极力维持着面上平和。

  她不明白,所谓入宫为妃,荣华富贵,却是要不可违抗地、故作欢笑地要去侍奉一个逼死了自己父母的人,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失去了父母家人的庇护,胥家又刚刚惹怒了皇上,这时候进了宫中岂不是如草芥般,稍不小心便受人拿捏了吗?

  她只觉得,自己被一个素未谋面却高高在上的人狠狠地羞辱了。

  天真的姑娘们,宫妓和官妓,哪有孰高孰低呢?是毫无分别的啊。

  胥睦琳想,事已至此,是该为自己谋划了,现在家中能主事的只有大哥了,她得尽早找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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