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娥回忆录 上

        我犹记初见将军时，将军意气风发，一人拿下敌首数十，救下孝娥。那年是建炎元年冬，开封瓦砖上的雪厚厚的，而开封的大道却是宽敞的。“我们可在此安家。”许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将军此话，心头还会暖上三分。

      靖康后，我于战争纷乱下流浪河北五年。早已忘了何处是‘家’，直到遇到了将军。

        第一次见将军心中烦闷是将军许我做成婚礼时的第二日晚，你闷闷不乐地从外处归家，我见将军一身酒气，嘴里咋呼着胡话“过河，过河，过河。”这年六月，天气炎热，金国撤退，宗泽大人与将军共商北伐收复失地，多次向官家谏言，却未取得支持。年近古稀的他，终于含恨离世。听后来话本里说，宗泽大人临世前还高呼“过河，过河”。

        将军可还记得你在大婚归来的前晚，送我许多竹芦渡的芦苇。那时我怨将军哪有送女子礼物是这些芦苇，将军却说“竹芦渡的芦苇茂密，硕大。像极了我大宋。”那时，金兵南渡，将军于大婚前四月奉命驻守竹芦渡。

      将军与我成婚时，开封下了大雪，像极了一年前将军带我回来的景象。将军说“瑞雪好，大宋复土有望啊”，见将军痴痴望着天空，我心想‘当真是大宋好男儿’。

      上年八月，开封突然大乱，邻里百姓纷纷开逃，听闻金军要南侵，已经攻下徐州、淮阳、泗州，进袭扬州，下一个就是开封。而刚迁到扬州的官家，也逃了。他们都逃了。可是我不能逃。将军说过开封是我们的家。将军，我与霖儿等你归来。

      将军，邻家大婶可是好人，见我母子独身，劝说无果，硬是留下与我作伴。

      大婶也是苦命人，早年失去丈夫，留下一子好不容易抚养成人，却不想又赶上战乱，仓皇逃促间，唯一的儿子被金人所俘。后生讯无果。好不容易自北南下逃亡，过了几年安稳日子，现下又得匆匆离去。大婶挣扎了半生岁月，终于是不逃了。那夜的开封异常冷清，院里的夏荷萎了许多，看来是等不到与将军一同赏荷了。

      金兵入城时，大街一片荒凉。整座城市只能听到铁骑踏城的声音。我与大婶惶惶恐恐渡了几日，终究被几个金人找到。将军可知，大婶为了救我与襁褓中的孩儿，用血肉身躯挡住了金人的铁刀。当刀刺穿她的身体时，我忽然明白将军为何血战沙场，保卫家国。

      杭州当真是个养人的地方，霖儿在这里过得很是愉快，结交了许多好友，学问也是增了不少。只是我还会忆起大婶替我挨下那刀的血景，彼时总要落下几滴悔泪。将军疼惜我，总算有个把闲日同我赏起了杭州的桂花。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将军有了自己的军队，名曰“岳家军。”

      绍兴二年，将军还是失了信。我在西湖畔等了整整一晚，等到却是‘且等我归来’。我失落回家时，官家派人送来一面旗帜，上面写着“精忠岳飞”。一直以来官家很是器重将军，可我心里头总是惶惶。前些日，邻里的大娘与我去了街对面的茶楼吃茶，听说书人说到那韩信，汉时大将，功高盖主，可最终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结果。

        我一妇道人家，识不了几个大字。霖儿上了学堂，放堂后总是拉上我写几个字。现下，我会写将军的名字，霖儿的名字，还有我的‘孝’字。霖儿总说我笨，‘娥’字总写得不好。看到霖儿手握笔时的样子，他与将军伏案写诗的模样可真像。

    绍兴三年四月，我听闻将军破了敌军，收复六郡，大胜而归，实在欢喜。刚巧院前桃花盛开，我等将军缓缓归来。那夜晚，我向将军又讨要几个字，你写下“相思”。双木非林，田下有心，是为‘相思’。将军大赞我好悟性，我羞愧。将军文能下乾坤，武能安家国。我着实有些配不上。

      邻家大娘说‘身为人妇，不可妒。岳将军乃一代豪杰，这身旁总要些妾室。’我这才惊觉，自将军娶妻近十年来，便无妾室。于是，邻家大娘给我挑了几个模样好些的姑娘。这些姑娘水灵，我也心中喜欢。

      将军练兵归来时，匆匆喝起美娇娘手中递来的茶水，看到是一陌生女子时，竟吐了人家女子一脸。我第一次见将军如此失态。将军得知我自作主张纳了妾，硬是生了我整整三日的气。直等给了美娇娘碎银打发走后，将军这才有所缓和。这件事后，坊间一直流传将军的佳话，就连邻家的大娘又是几日来得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