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乡下的旧时光

在乡下,一个叫方冲的巴掌大地方,是我的出生地。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直到远赴外地求学,才离开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山头。

我的家乡到处是山,大别山腹地,山起山落,千沟万壑。小时候总是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太阳从东边的山脊露出笑脸,又坠落到西边的山头那边,不知去向。小孩时常做的蠢事,就是追着太阳,穿过一大片稻田,当地人叫做长一旦,越过五猖庙前的一条山河,爬上对门岗,拿根竹竿去捅天射日。

很明显的,从我家门前远望,天边就搭在对门岗上。而每当夕阳西下,总是留半张脸搭在岗头上,而另一半,却不知是钻进了土里,还是被野狗吃掉了。总之,消失不见。

然而,当我们一路小跑,爬上对门岗的时候,天边和太阳一起不见了,他们跑到更远的一座山上,继续搭在哪儿,只是太阳的脸似乎更红了,且更小了一点。我们想继续追过去,看看太阳还会不会跑掉。可是,这时候母亲的呼喊伴着方冲特有的炊烟,一起飘了过来,那是不用质疑和极其诱惑的。

该是回家吃晚饭的时候了。这可不能错过,晚饭通常会有蒸鸡蛋或者半碗红烧肉。趁着暮色,我们一路小跑返回到家中。此时,饭菜以上桌,父亲一脸的严肃,一声不响的吃着。而母亲,推一碗饭到我面前,说声快吃,也不再说话。

通常,我们家的晚饭都在入夜之前吃完。这样,可以不用点灯。那时候,方冲还没有通电。照明的工具是一盏煤油灯。煤油是从乡供销社打回来的。而煤油灯,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回来,又或者分家分给我们的。打我记事起,我就记得有这么一盏煤油灯。灯芯是母亲用旧棉袄里棉絮搓出来的。剪成一截一截的,放在窗台上备用。

入夜以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活动,我趴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父亲坐在远处稍暗一点的地方抽烟,烟头一明一暗的闪着,极有节奏。母亲则在烧好当天的洗澡水后,坐在我身边。或者帮我把上学跟小伙伴玩闹扯掉的扣子缝上,或者开始纳过年穿的新鞋鞋底。直到很多年后,当我读到孟郊的《游子吟》中的诗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的情景。

如果是夏夜,晚上会热闹一些。大人们聚在稻场上,抽烟聊天纳凉。小孩们则有更多的玩法,比如在月光下躲猫猫。乡下的月亮特别亮,有时候觉得比煤油灯的灯光还有更加明亮柔和一些,白晃晃的,温柔的洒下来,整个山村都看得见。我们就在稻场的草垛边,或者墙角下躲猫猫。不用担心看不见跌倒,家里的每一块地方,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闭着眼也知道哪里有个坑,哪里有个坎。

还有件让我们乐此不疲的事情就是抓萤火虫。一到夏夜,蛙鸣不断,萤火纷飞。我们从后檐沟拿来玻璃酒瓶,大多是明光佳酿的瓶子。差不多,那是我们小时候见得最多的一种酒了。整个方冲,一年到头都在喝明光佳酿。喝完的瓶子就扔在后檐沟,集到一定数量,会有人来收购。我们捡一个好一点的,干净的玻璃瓶子,去稻场边的草丛抓萤火虫。

方冲的萤火虫很多,到处都是。只要你一伸手,就能抓到一只,把它放进瓶子里,盖上盖子。不用一会儿,就能抓到几十只,当然,在更远一些的草丛中,萤火虫更多,但是大人从来不让我们去,而且还吓唬我们说里面有吃人的大青蛇。吓得我们不敢轻易往里面去。通常,我们是一边唱着歌,一边去抓萤火虫。儿歌是爷爷教的:萤火虫,夜夜飞,爹爹叫我捉乌龟。乌龟没长壳,爹爹叫我捉麻雀。麻雀没长毛,爹爹叫我摘葡萄。。。

现在想起来,那是我们在乡下最美好的时光。清贫但快乐,简陋但舒服,一无所有而又丰富无比,闭塞无知而又事事通达,乡里和睦,家宅平安,是难得的好时光。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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