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棡赴沪记

张棡赴沪记

        根据百度介绍:张棡(1860-1942)是温州瑞安人,家居杜隐园,晚年自号杜隐主人。从1887年在家设馆授徒开始,及后在瑞安中学堂、浙江省立第十中学(温州中学前身)等学校任教,他的教育生涯长达40余年。张棡一生写了半个世纪的日记,自清光绪十四年(1888)至民国三十一年(1942),前后达55年。其时间跨度之大,内容涵盖面之广,确属不可多得,具有丰富的史料价值。2003年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张棡日记》选本,2019年中华书局出版《张棡日记》十卷本。我只读过《张棡日记》的选本。

张棡

        张棡于光绪十五年(1889年)和光绪廿三年(1897年)两次去上海。上海不是张棡的目的地,因为他要是去省城杭州参加考试,到上海只是散散心。上海虽然不是目的地,但是到了上海的目的却很明确——直奔妓院。

      光绪十五年(己丑,1889)七月廿一日。九点钟抵上海码头。在沪赴四马路听校书唱曲

      上海四马路,即现在的福州路,它是一条传奇的路。在上海开埠时期,英国传教士麦都思在此传教,因此被称作“布道路”。1843年,他在上海山东中路一带创办了中国第一家出版机构:墨海书馆,并雇佣了一批落魄文人传播西学。正是这批既有国学功底,又吸收外来文化的文人,在四马路的东段举办大量的文化产业,有上海最早《申报》等几家大报的出版社,有商务印书馆等等。20世纪20年代,陈独秀在此创办了《新青年》,郭沫若翻译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在此出版。在四马路的西段则是上海最著名的烟花柳巷,风花雪月的场所。20世纪初有人统计,四马路西段短短85米的两排石库门,除了一家医馆以外,一共151家妓院,而旧上海最出名的红灯区就是这里的会乐里。这里不乏琴棋书画才貌双绝的书寓,一个个天生丽质,很多人称她们为女教书(女校书)、先生,卖艺不卖身;其次是长三,幺二,还有其他档次的妓女。

四马路
四马路的妓女出街,由龟奴肩背着

        第二天(七月廿二日)的下午,张棡与朋友再次到芳凤馆听女校书唱曲。芳凤馆的二楼上座铺着红地毯,“诸妓均手抱琵琶”演唱,三面环绕着桌椅,听者挨次坐着吃着瓜子听着曲。这次到芳凤馆的费用“计付钱五十二文,瓜子钱廿八文”。

        张棡第一次去上海的前两年,已经在瑞安开设私塾授课。虽说已是清朝末年,但是传统文化的熏陶之下,私塾教师依然负道学使命,谨学慎行,严肃自律,循规蹈矩。张棡这样一个在考功名的儒生,还是要不断检点修养,提示道德规范,在维持社会秩序,由己身而及于家,由家而及于乡,由乡而及于国做出表率。《张棡日记》选本中多次提及读《申报》,但是没有记载到了是否去过四马路的东段,是否去感受过新文化的气氛。

        时隔八年之后,光绪廿三年(1897年)张棡第二次去上海,又是直奔妓馆听女校书唱。

      七月十二日,下午三点钟,同仲明、湘蘅、徐君仲龙,到四马路小广寒唱书馆,听女校书唱。

        这次去小广寒,张棡不仅用心听唱,还对几位女校书进行一番点评,其他人都不怎么样,“惟竺文仙女校书颇觉可意”,专门点了竺文仙的《秦琼卖马》,竺文仙把自己的水烟枪给了张棡使用,还把一张纸条给了张棡,“写明住处在久安里第三家”。张棡随即付费一元。

        从小广寒出来后,张棡等四人又去了天乐窝听唱,“此处校书出色者多,湘蘅属意郑月仙校书,即点《赏荷》一出;仲明属意贺爱蓉校书,即点戏一出,开唱毕始下楼。”

        从天乐窝出来,开始逐个访艳,“先到百花里郑月仙家喝茶,听唱堂折,湘蘅付洋二元;继到久安里竺文仙家吃茶,亦听堂折一出,余付洋一元;续到东合兴里贺爱蓉家吃茶,仲明付洋二元。”对于这三位“艳人”,张棡还作了评价,“郑年廿六,竺年十七,贺年十五,三人中惟贺最佳。”那年张棡37岁。

        大体而论,像张棡这样的儒生应该是知书达理,个人智能之充实,德慧之修养,未必大圣大贤,却也能够兢兢业业,力争上游。尤其是张棡已经在温州第十中学任教,不该在风月场所花天酒地,更能坚守儒学立场。只是,整个社会风气并不欣赏传统士大夫的节操。清朝虽然走向穷途末路,清朝官吏狎妓遨游却成为一种社会时尚。此番景况,清人《兰芷零香录》、《白门衰柳记》、《秦准感旧集》都有记载在南京秦淮河、上海四马路,官员与名妓“谈风月于此,会衣冠于此,豪华奢靡,倾动一时”。高官大吏不以为耻,反为时尚。所以,张棡这种言行只是小巫见大巫。

        第二天,七月十四日,张棡日记写道“与徐翰青等赴美仁里张新宝家吃花酒”。徐翰青是风月场里的探花老手,对四马路两边的石窟房情况极其熟悉。所以张棡要请教徐翰青如何“访艳”。徐翰青的经验就是用钱解决问题。他劝张棡必须挥金如土,只要不怕破财,青楼女子没有一个能做到守身如玉。

        早晨徐君翰青同林君崇兰来访,翰青为仲龙表兄,豪纵不羁,探花老手。余询以沪上访艳之事,君侃侃而谈内中情事,因劝余等此处务须挥金如土,方可称心,如果不破悭囊,与其贻笑于青楼,孰若保躬如白璧,余为首肯者再。

        当天晚上,由徐翰青做东,在他的老相好张新宝家里摆花酒。七八个朋友相聚,各自找来自己的相好,张棡也把小广寒的相好竺文仙叫过来。大家边吃边唱,“名花满座,丝管齐唱,诚一时乐事也。”酒席散后,大家依然没有尽兴,又耸恿徐仲明到王巧宝家再摆一桌酒席,上海人称之“翻台”。这桌酒席也是徐仲明与王巧宝的定情酒,两人的关系在听唱的基础上要进一步发展。张棡作一对联送女校书王巧宝:“绮席巧映珠璐索,良宵宝合玉连环。”饮酒至三更之后,多人酩酊大醉,“各人遂纷纷告别而归,唯仲明则留王巧宝宿矣”。徐仲明留宿在王巧宝家,定情也!

        许多考功名的老童生,除儒家经典、辞章诗赋之外,一般不多再研考其他事物知识。只有在特定场合才怡情悦性来点对联辞赋。不过读张棡日记,他是涉猎极广,政治、兵事、经济、教育、实业、农田、灾异、民俗、艺文、名胜、人物、轶闻等方面,早已远离儒生知识。他能为王巧宝这样艺妓写对联,虽是应景之作,也显得不一般的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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