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线索
列宁说,历史喜欢捉弄人,喜欢同人开玩笑,本来要到这个房间,结果却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回顾这段明朝火器革命的历史,不能不让人扼腕叹息。明朝错失了一个成为世界霸主的历史时机,从此之后,中国的国运开始江河日下。
知识内容
1.火药革命
李伯重老师写的一本书叫《火枪与账簿:早期经济全球化时代的中国与东亚世界》。李伯重老师是咱们国家非常有名的经济史学家。他这本书的主题讲的是在明期的时候,中国已经登上全球舞台,但由于各种原因,却错失了成为世界霸主的机会。火枪讲的是军事技术,账簿讲的是经济全球化。我们今天只讲军事技术的竞争。
从冷兵器到以枪炮为主的热兵器的变革被称为火药革命。火药革命是一个长达数世纪的漫长历史过程,主要角色有两个,一个是中国,一个是西欧。
中国是最早发明火药的国家,宋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火器。宋朝的火器主要是突火枪。突火枪的制作工艺非常简陋:把竹子挖通,填入火药,从竹管的另一端开口塞入小石子,在竹筒上凿个小洞,插进火线,用引线点着火线,竹筒里的火药就能把小石子发射出去。这种突火枪没有瞄准装置,命中率很低,在战场上主要的作用不是杀死敌人,而是吓唬敌人的马。宋朝当时和金朝打仗,金朝主要是骑兵。火枪砰的一声响,还能喷出火焰,马很怕火,惊慌后退,敌军的阵势也就乱了。
中国的火器技术经过蒙古人传到西亚,又经过阿拉伯人传到欧洲。14世纪后期,欧洲就已经出现了被称作手炮或者是手管的火器,但这种火器跟中国宋代的突火枪一样,在战场上没有什么太大的用途,还比不上弓弩。英国的长弓射程可以超过两百米,手炮的射程还不过50米。在精确度和速度的方面,火枪更是比不上弓弩。另外,火枪还受到天气的影响,要是下雨,火药就点不着,刮风也可能点不着。当时也有火炮,但火炮也没啥用。到了1520年,著名的政治家马基亚维利还说,大炮经常打不中步兵。如果炮口太高,炮弹就打到了步兵的后面;炮口太低,炮弹擦地而过,又打不到步兵的跟前。
不过,到了15世纪之后,西欧在火器技术方面慢慢超过了中国。16世纪初,受到钟表弦轴原理的启发,欧洲人把火绳点火改为用燧石点火。到了17世纪中期,最早的火绳枪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新的燧发枪不仅性能更优,而且制作成本大大降低,成为欧洲步兵的主要武器。燧发枪装有枪托,可以顶在肩膀和胸膛上,也出现了准星和照门,可以瞄准射击了。
大炮技术在15世纪后也有了很大的改善。欧洲人开始采用在后膛装填火炮,也学会了把火炮铸造成一个整体。此外,欧洲人还发现了弹道学的原理,也就是说,炮弹在真空中用45度射角发射时射程最大。到了17世纪初期,荷兰人带到东亚的火炮就是经过改良之后的新式滑膛大炮,主要有佛朗机炮和红夷大炮。
2.明朝的枪炮技术并不差
虽然中国的枪炮技术落后了,但是到了明朝,我们引进外国先进军事技术不可谓不积极,我们不仅学习,而且还改造,明朝的枪炮技术是当时的世界一流。
你一定记得王阳明平定宁王朱宸濠之乱的故事。当时,家住福建莆田的退休兵部尚书林俊用锡制作了一个佛朗机模型,连同火药配方,派人送给王阳明。王阳明使用佛朗机作战,结果大获全胜,"震惊百里贼胆破"。后来王阳明专门写了一篇《书佛朗机遗事》,并为之作歌。林俊是福建人,他跟福建商人关系密切。他的这个佛朗机模型,应该是福建商人从南洋引进来的。
1620年,在徐光启、李之藻的建议下,明朝朝廷派人到澳门购买了首批西洋大炮,然后运到北京,后来,还聘请了精通欧洲造炮术的欧洲工匠指导制作红夷大炮。明朝后来结合佛朗机炮和红夷大炮的特点,造出了当时最先进的大炮,叫神飞炮。神飞炮吸收了红夷大炮射击猛烈、杀伤力强的优点,又借鉴了佛朗机炮的连续发射方式,装填速度更快,更加灵活便捷。
像明朝这样大规模、高层次的技术引进,是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从朝廷到广东福建的地方当局,都主动搜罗新式枪炮,积极引进通晓制造火炮技术的西洋人。当时出现了一场编译火器论著的高潮,什么《西洋火器法》、《西洋火攻神器说》、《西洋神炮》等等,都是明朝的时候出版的。明朝时候兵书数量之多,为中国各朝之冠,其中大部分又出自16、17世纪。明朝生产出来的各型佛朗机总数达三四万门,数量超过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
明朝不仅重视军事技术,还非常重视军事组织的改良。戚继光就以练兵著称。在戚继光之前,军队招揽的都是武艺高强的拳师、打手、盐枭,甚至和尚、苗人都被招聘入伍,但他们却被倭寇打得落花流水。戚继光提出,第一可用的是乡野老实之人,参军之后就要操练。当时还没有钟表,在部队练兵的时候,戚继光用一串740个珠子组成的念珠,按照军队标准步伐的时间,每走一步移动一个珠子,作为计算时间的根据。他还把以火器为主的火器营与冷兵器组合在一起,互相配合,大大增加了军队的战斗力。
当时练兵的不仅是戚继光,在辽东还有孙承宗训练的车营,后来成为辽东明军最精锐的部队。孙承宗的车营的装备也是以火器为主。此外,徐光启倡导练新兵,他首先搞了个试点,成立了登州火炮营,让西班牙技师在登州指导士兵使用新式的火炮。
3.为什么明朝丢掉了江山?
那么,为什么明朝有先进的枪炮,到最后不仅没有能够成为世界强国,反而连自身难保,连江山都丢掉了呢?
明朝的军队号称在东亚规模最大。明初洪武时期,总兵力就达到180万,永乐时期更是扩大到280万。到了万历年间,全国军队的总额也有120万人。可是别看士兵数量多,打仗却不行。明朝军队实行的是卫所制,这是一种朱元璋创建的"寓兵于农"的体制。士兵平时种田,到打仗的时候出征。问题在于,在这种体制下,士兵并不是真正的职业军人,很少受到正规的军事训练。除了卫所制,明朝还有营兵制。但营兵也不出操,最后变成了给军官打工的劳役。明朝的军官多为纨绔子弟,也不会打仗。这种军队,怎么可能有战斗力呢?虽然也有军事改革,但戚继光训练出来的兵也就两万多人,在晚明的百万军队中所占比例很小。徐光启训练出来的新兵更少,也就一个登州火器营。
明朝晚期,祸不单行。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让明朝左支右绌,进退失据。明朝晚期,除了要应付来自北方的女真,还要应付来自南方和东方的敌人。16世纪末期,中缅爆发边境战争,双方打了将近30年,不分胜负。但经此一役,明朝在云南的大部分地区被缅甸控制,而缅甸一跃成为东南亚的超级强权国家。1592年到1598年,日本的丰臣秀吉入侵朝鲜,明朝派兵支援,虽然最终以明朝胜利告终,但明朝的损失也非常地惨重。崇祯时期,外有关外的清兵,内有农民起义。政治腐败、军队内部的派系斗争,也对明朝的灭亡难辞其咎。
吊诡的是,明朝军事改革的主要成果,最后却被清朝继承了。很多明朝的军队在清军入关之前就已经投降清朝,被编入八旗,即汉军八旗,这其中就包括了登州火炮营。清军入关之后,主要的战役都是汉军八旗打下来的。明朝练兵,清朝下山摘桃子。作为明代中期练兵成果的受惠者,清朝军队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保持了强大的战斗力。
那你可能会问,为什么清朝不继续练兵呢?第一,清朝在统治中国之后,没有遇到强大的对手。第二,清朝的满族统治集团对汉族人始终有戒心,怕火器技术流传到汉人中,会让汉人造反。直到清朝晚期,中国军队的火器技术基本上还停留在明代水平,就连明朝出版的很多关于火器技术的书也都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