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丈夫,我把儿子杀了

原创短言:《毒女心》——选自公众号损色言情

摘:为了丈夫,我把儿子杀了。

作者:清汤面


图片来自网络

1

窗外的雨下得淅淅沥沥,已有半月不见停,梅雨时节总是分外难见阳光。

我拿着一本潮湿发霉的医书打算去门外吹吹风,毕竟书本这种东西,一不留神就容易被虫给蛀了,哪知脚刚迈过门槛,抬眼便看见了那不算熟识的少年。

黑衣雪肌,年十六便愁得一头白发。

这已是六日里他第五次跪趴在我的药庐门前,嘴里痛苦的呼喊着,祈求我这个传闻中能“起死人,勾魂魄”的“神女”去救一救他的发妻。

那个不算艳丽且病殃殃的小女人,凄惨的和他一同跪在泥泞的地里。污黑的泥水沾染在她惨白的脸上,说不出的怜人。

我望得出神,却没有施舍援手的打算。

为什么呢?

大概因为我不是个能妙手回春的“神女”,而是个能在瞬息之间要人性命的“毒女”吧。

雨声渐渐小了,天色也暗下来。

少年扶起他的夫人和往常一样失望而归。

与此前不同的是,他这次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不会放弃的。”

我读出少年的口型,看清他的表情,像是有万分的把握能打动我。

我并不在意他会怎么做,而是伸出右手截住一滴快要落地的雨水,偏过头去问他:“昨日,为什么没有来?”

少年的脚步突然停下,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我说的,傻乎乎的望着我,我对着他轻轻弯起嘴角:“你快说啊。”

少年慌慌张张的踏着泥泞向我奔过来,脸上充满了喜悦。

“我……”

不等他说完,“哐当——”一声,我把门掩上了。

少年被拒门外,我靠在门内笑得前仰后合,听得他愤怒的嘶吼:“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八婆!”

八婆?我抿嘴仔细品味品味,现在的小孩子倒是眼光独到得很啊。

第二日我一直等到鸟儿归巢,那个少年也没有来。

我猜,八成是那个小女子撑不住了。

雨又开始由高空坠落,天空黑暗暗的,没有一丝光亮。

是时候了,我撑起我的伞,嗅着空气中蛊虫特有的味道,顺着山路一点点往下挪动。

我知道的,那个少年现下所在的位置。

江东城头,百草堂。

空荡荡的大厅,一进去便闻见逼人的死亡的味道,我顺着蛊留下的气息走入后厅,有几具干瘦的尸体正挂在半人高的树苗上,好不瘆人。

再往里入有几间房,门都半掩着,房内没有点灯,唯有一间,刚到门边便听见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夹杂着时不时的咳嗽。

我知道,就是这儿了。

黑暗里的那个少年,现在已经可以任由我随意差遣。

我把伞放在门边在屋里胡乱的踢了几脚,故意弄出点响声来,少年果然注意到,扶着床边努力站了起身,劈头盖脸就是:“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是我意料之中的愤怒,却少了点日前的盛气。

我摇摇头,看着他消瘦难堪的脸,突然有些心疼,顿了顿,还是决定好意提醒他:“小子,你的那个夫人,她是个妖物。”

意料之中,这话难听的足以让对面人发怒,少年难忍的呲起牙,恨不得当场咬下我的一块肉解恨。

“关你什么事?”

少年如护珍宝一样抱着床上已不是人形的妖物,如此这般的质问我。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么护着我,当着大街小巷人的面胡搅蛮缠:“医死了是本就医不好,他命该绝,你们在百草堂闹事也无济于事!有本事去报官啊,看官府受不受理这案子!”

但当日的确是我下错了针,他明知道却选择了包庇我。

这少年竟然真的与他当年一样,做了迟早会后悔的决定,我有点意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我想,所谓父子连心,大抵如此吧。

少年既早知我要来,也就没想多与我废话。

当我表明来意之后,开门见山便问我:“你有法子?有什么法子?”

面对他这个态度,我转转我的伞,不做回答。

做买卖还要弄清楚谁是主谁是客,何况这是在求人。

见我真的不打算回答,少年又道:“你要是不说,长生药可没法给你。”

我笑笑:“你这个小奸商。”

少年不置可否。

说罢,我转了一下伞轴,伞骨的位置依次探出一十八根不同长度的银针。我随意取下一根,对着躺在床上的妖物的头扎了下去。

妖物顿时疼的大叫,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没有再动弹。

少年半信半疑的握住那妖物的手,怯怯的问我:“这就好了?”

我摸摸下巴,走过去探了探那妖物的脉搏,认真的点了点头,确认道:“好了,她是真死了。”

“死了?!”

少年呆愣的站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我口中所说的话,都忘了去验看。

但我的确没有骗他,我也的确没有把那妖物救活的本事,她死了就是死了,没什么好意外的。

我手里的针,从来就没有救过活人。

看少年状似痴傻,我耐心的把话重复了一遍:“我说,她死了。”怕少年听不清楚我还特地提高了音量。

终是在我第三遍开口之前,少年反应了过来愤怒的将我推倒在地上:“你这个疯婆子!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他拼命地发泄,这“蓄谋已久”的恨。

“可你还是让我来了。”

我把少年未出口的话接下去,用伞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大。

“谚之,”我轻轻唤他,“你不能总是这样一错再错。”

少年痛苦的趴在我的怀里,绝望的低语:“你才是,你不能总这么对我。”

“娘。”

2

年少时识得王生,是他在上山采药被毒蛇咬了一口后我救了他。

他看我可怜,得知我一个人居住在深山便捡了我回家,他家世代为医,我便跟着他爹学医。

我天生对治病救人之事不感兴趣,反倒在一些药物的用法用量上颇有研究,经常能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子,叫人一吃下去就“一命呜呼”,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

王生的爹因此说我是“小毒女”,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就把我赶了出去,让我睡在大街上自生自灭。他们全家都将我看作不详之人,只有王生愿意相信我,处处维护我,最后为了娶我还和他爹决裂。

我们从百草堂搬出去之后就一直住在山上,成亲第二年便有了一个女儿,我为她取名“祝篱”。

我和王生都非常喜欢她,把她当作掌上明珠一般来宠爱,可惜她先天不足,任凭王生如何为她调理身子,她还是没活到三岁就死了。我们难过了很久,三年之后才有了“谚之”,我可爱的儿子。

但他仍然不是个健康的孩子,动不动就会发热气喘,在他三岁之前,我和王生几乎没有睡过好觉。我疲于照料这个一出生就给我带来麻烦的孩子,或许我是这世上最狠心的母亲,在他六岁那年我把新研制出来的药灌进了他的嘴里,并祈求上苍能够给他一次机会。

等到王生回来时,谚之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他瘫坐在地上问我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我没有回答,只是用银针刺入了谚之头顶的百会穴。

一炷香过去,谚之奇迹一般的活了,王生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告诉他,我的针不救活人。

那之后谚之离正常的孩子越来越遥远,不是身体,而是心灵。他开始变得阴暗、寡言,对事物没有多余的感情,只要看不顺眼就杀掉。

我无数次捉到他拿活的动物试药,先是小老鼠小鸡小兔子,到最后竟然毒死了我们用以耕地的水牛。

无论我怎么阻止,总会有下一次。

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王生却说:“孩子还小,我们可以慢慢教他。”他对任何人事物都抱有出奇的耐心。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果然,七岁的时候,谚之开始把药下到我们的饭食里面,他先行服了解药,我又是能免疫轻微毒性的体质,倒霉的就只有王生。

就这样得逞了三次之后,他的“恶作剧”终于被我发现,我狠狠地打了他,并教训他如果有下一次我会把他丢到门外。结果第二天我就下不了床了,谚之竟然在洗脚水里下了毒,他先用刀子割破了我的脚又假意帮我清洗,害我整整躺了三天。

而这三天里他都像个没事人一样,会拿草编“花环”送给我,吃王生做的饭,还默默的背我编写的药方子。

我简直不能想象这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他让我如芒在刺,夜夜不能安眠。

于是在一个很冷的雨夜,我背着王生把他丢了。

那是一个我也不曾去过的荒山,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挽留的话,只是拿无神的双眼一直把我看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掏空我的内脏。

我跑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仅仅作为一个想要活命的人落荒而逃了。

谚之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孩子。

没有了他的日子我假装过得很轻松,我像往常一样和王生一起接待来往的病人,我是人们口中治病救人的“神女”,没有人知道我狠心的扔掉了自己的孩子。只是有时候在睡梦里我会梦见谚之,他歪着头天真无邪地问我:“你会后悔扔掉我吗?娘。”

我做不出回答。

王生倒是什么都没问过我,只是有一次我说要不要再生一个孩子,他失望地看了我一眼。

这件事我再也不想提起了。

那之后过了很久,我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书架上的医书少了一本,我去问王生在哪里,他傻乎乎地说他也不知道。

“可能是被老鼠拖走了吧。”

“怎么可能?”

我讪笑他的脑子里总是有这么多奇怪又天真的想法,只好自己去翻。

下一刻,就让我看见了我不敢相信的事实。

布满灰尘的医书里掉落出一张草纸,我拾起来一看。

是谚之的字迹。

他在上面写着:“我还会回来的。”

我还会回来的!

事实证明,他真的做到了。

我没想过我会再次见到谚之,毕竟当初我把他丢下,就是希望能永远不要再见他。

但当他跪在我的面前求我救那个女人时,我还是心软了。

九年了,谚之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孩子,我也老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还怎么能像当年一样狠心?

于是我来了,我来百草堂见他了。

他以为他的母亲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如何走下那座山,不知道他如何用一封信和一出戏骗取王家人的信任。

他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其实我都知道。

这些年,他为了达到目的杀了很多人,也许还有包括王逸在内的王家人,这些我都不能告诉王生,他老了病了,经受不起这些了。

我欠下的债,我一人偿还。

思绪被疼痛拉回来,谚之狠狠地咬住我的肩头,像个小孩子一样发泄他的脾气,这是他在小孩子的那个年龄里没有做过的。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从七岁那年被我灌下“长生药”的那刻开始,他就注定不会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

既然谚之想打感情牌,我就必须先他一步,我解开衣衫露出胸口的印记,一条条“黑龙”盘旋缠绕在一起汇成一个黑色圆球,堵住陈年的伤口。

我告诉谚之,这里面就我给他的长生药,我的心。

“我现在就是一个靠体内蛊虫活命的‘活死人’,谚之,你是我十月怀胎所生,娘怎么会不疼你呢?”

谚之显然呆住了,他知道我会为了药来找他,却并不知道当年我也曾努力想去做一个好母亲。

他们父子都不擅长在两个选择中任选一个,于是我告诉谚之,现在只剩下一个办法——杀了我。

3

谚之不舍得动手?怎么可能,他是怕我耍诈。

我太了解他了,毕竟他胸口装的可是我的心,我只要稍微推测一下从前的我下一步会怎么做,就能知道谚之的脑子里现在正在想些什么。

戏已开场就必须演得好。

我告诉谚之:“我刚刚那一针是把我身体里的蛊放进了她的身体里,将我们俩的命理连在一起,这是一种续命方法,只要你杀了我,从此以后,她将以我的命继续活下去。”

谚之摇摇头:“我怎么相信你?”

我继续解释:“她本就是你养来报复我的妖物,你以人血养她,难道还有正常的法子能救吗?如果能,你也不会来找我了。我还等着你把长生药带给王生。”

谚之的眼神突然狠厉起来:“你就知道你救了我的人之后,我会去帮你救王生?”

我问他:“你会吗?”

谚之斩钉截铁的摇摇头:“我不会。”

我为难地笑了笑:“他是你爹。”

谚之也笑了笑:“可没了这个药,我会死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我提出的这个条件谚之不会拒绝。

“我打算……娘,”谚之狠狠将我打倒在地上,从墙壁中的暗格里抽出一把长剑,讪笑着直指我的脖子。

“我打算把你的头砍下来,免得你还有什么别的底牌,不管你刚刚说的方法是否有效,这样做我都不亏。”

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够狠。

“谚之……”

我最后唤了他一声,十六岁就熬得一头白发的我可怜的儿子。

他动手的那一刻,我无比轻松,万千蛊虫从我的胸口蜂拥而出,我仿佛又看见王生,他坐在藤椅上拿着医书笑得云淡风轻:“小孩子嘛,管管就好了,话说,”他轻轻捉住我的手,将我拉坐在他的腿上,逗得我脸红,“我倒是觉得谚之很像从前的你,煞是可爱呢。”

可爱吗?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这么说过我,我只是孤山上的一个毒女,杀人炼药,炼药杀人。只不过有天运气好,撞见了上山采药的小公子王生,他糊里糊涂被我放的蛇咬住脚踝,我假意救了他,他便问我:“小妹妹,你一个人住在山上吗?”

我想都没想就点了头,他觉得我可怜便带我回了家。

后来我为他惹了一个又一个的麻烦,他从来没有怪过我……

谚之的剑又往里入了一寸,我的泪从眼角滑落,不是因为疼痛,不是因为我要死了,而是喜极而泣,我的王生终于可以得救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再一次杀死谚之,他说得对,我毕竟是他的娘,我不能总是这么对他……如果他没有向我的王生下毒的话,我是不会做出这么狠毒的事的。

谚之的目的很单纯,他要报复我当年丢下他,于是以血炼制了一个妖女,他想用妖女来杀我。但没想到中途出了点差错,他又只好带着妖女来求我救她。我当然不会这么做,跟着王生的这些年,我早装得一心向善了,不然不是我救了那么多人“神女”的佳名远播,我们早搬了家,他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找到我。

谚之单纯的傻气,他竟然企图用感情打动我,一连在雨里跪了三天,可怜兮兮的。说实话我有点动容,但王生说他不能一错再错,我只好见死不救。

第四天谚之没有来,我的王生却病倒了,那毒无药可解,我才知道我的儿子到底有多狠。于是第五天时,我唤他来我门前,偷偷在他身体里下了蛊。

这蛊又名弑命蛊,只要谚之动了杀心要杀我,蛊虫就会瞬间从我的身体里爬出来,吞噬掉我在他身体里埋下的“长生药”。

他指望我救那个小女子当然不肯立刻杀掉我,于是我故意激怒了他,再做出一副好母亲的样子。

谚之最讨厌别人假惺惺,我就利用了这一点,他这么一通折腾,那个妖物活不了,我活不了,他活不了,只有我的王生……蛊会带着“长生药”去找他,他会被洗去记忆,听从我的指引在新的城镇活下去。

这须臾十几年,我和他的一切,会随着他的一觉睡醒变成一场模糊的梦。

谚之输了,输在不如我爱。

等蛊虫从我的身体里一只不剩地爬出去,谚之就会明白我为娘的心。我多希望我从来就没有生下过他,我可怜的孩子,与其痛苦的活在仇恨的世界里,还不如和我一起死了。

至于王生,他从来就不和我们这群人为伍过,在他的眼里,花草皆有颜色,天很蓝水很绿,连我都是值得救赎的,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和我呆在一起。

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我的精神思想只会困在谚之的身体里,伤害不了我的王生。

说到底,我最对不住他,我的小儿子,我肮脏的心影响了他的一生。

如果谚之要恨我,我就向上天祈愿,要是有下辈子,就让我当一条盘踞在他脚腕上的毒蛇,让我被拔去毒牙,在我向他下嘴之前,就被他心爱的姑娘一石头砸死。

然后他们欢欢喜喜相守百年,儿孙满堂,我只做王生每日出门前要踏过的一方青石。

只要他们安好,我便心满意足。

这就是我的,毒女的心。

-END-

你可能感兴趣的:(为了丈夫,我把儿子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