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凰坐了一会儿没动,那个人身后还跟过来几个人,手里拿着棍子,也朝这边辇过来。
林家凰看了眼刘莎莎,开了车门下去。
跑过来倒在地上的是个年轻男孩,十六七岁的样子,头上受了伤,脸上都是血。
“老板救我。”男孩儿说完就低下头,趴在了马路上。
林家凰看了看,往前走了几步,手插着腰,抬头看着赶来的那群人:“你们干什么?”
“他欠我们钱。”一个人说。
“欠钱你们就打人?”林家凰摘下胳膊上的手表,装进牛仔裤口袋。
那些人看着林家凰,胳膊很壮,还开始攥紧了拳头,林家凰又往前走,他们就都后退,又看了看,转身跑了。
林家凰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男孩,又看了看马路两边,犹豫了一下,弯腰伸手一拉,和男孩一起站起来,拖到车前,打开后车门,把刘莎莎的围巾递给她,把那个男孩放进了车里。
林家凰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刘莎莎回过头来看着他:“打120。”
“来不急了,伤得不轻。”林家凰发动了汽车,掉了头,车子往回开。
刘莎莎又转过头看看男孩,深色的衣服,牛仔裤,大块的血,有的都干了,脸上颧骨那块,肉都翻开了,她赶紧转回头。
“你别看。”林家凰手把着方向盘。
刘莎莎掏出手机,已经两点多了,车里关掉了音响,没了声音,林家凰加快了速度。
“要报警?”
“先去医院,到了医院再报警。”
“嗯。”
到了医院,林家凰停好车,开了后门,把那孩子抱下来。
刘莎莎跟在后面,一起跑进了急诊。
林家凰和刘莎莎出来,站在走廊里,林家凰摸摸裤子口袋,把表掏出来,带上,没有找到手机,刘莎莎掏出自己的,解了锁,递给林家凰。
报完警,两个人靠墙站着,等着警察。
医生出来喊:“家属?谁是男孩的家属?”
林家凰走过去。
“要手术,去办手续交钱。”医生给了个单子,林家凰接过来。
“你等着,我去交钱。”林家凰跟刘莎莎说,然后跑着离开了。等林家凰再回来,他手里拿着手机和钱包,手术费已经交了。
一会儿,人被推出来,医生护士跟着,林家凰他们在后面跟了一段,看着他们进了前面的大电梯。
医院里挂号看病的人还是不少,急诊这边走来走去的人更多,有的头包着,有的手包着,有的让人搀扶着。刘莎莎儿子小的时候经常去医院,有一次夜里,儿子过敏,身上长满了红疹子,孩子使劲哭闹,睡不着,刘莎莎给孩子包好,抱着,一个人去了医院,也是急诊,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打量她,很奇怪,一个年轻的女人深更半夜的一个人抱着孩子来看病……
急诊室门口的椅子空出了两个,林家凰拉刘莎莎过去坐下。没多久,警察来了,问:“林家凰是谁?”
“我。”林家凰站起来,刘莎莎也跟着起来了。
“怎么回事?”警察上下看了一遍林家凰,医院里没人穿着短袖的,警察也都穿着冬装。
林家凰说了一遍过程,警察记了,还让他签了字。
“我们能走吗?”
“等一会儿。”
俩人又只好坐下。
“我以为警察都认识你?”林家凰又一咧嘴笑着跟刘莎莎说。
“为什么?”
“你不是去里面呆过!”
刘莎莎也笑了:“我以为警察也都认识你。”
“为什么?”
“你是名人,大企业家嘛,谁不认识!”
……
近三个小时,人才又被推出来。
男孩的爸爸来了,四川人,在这里打工,看起来很老实,他很难受地看着警察和林家凰,说不出话来。
林家凰拿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掏出来,递给男孩的爸爸:“先用。”
男孩的爸爸背过手,林家凰过去拉起他的手,把钱塞给他:“救人。”
“你算是遇到好人了,孩子好了要好好教育,要学好。”一旁的警察说:“你们也可以走了。”
林家凰重新给警察留了自己的电话,转身搂着刘莎莎走了。
一出医院大楼,刘莎莎一下推开林家凰:“你一身血!”
林家凰低头,白T恤胸前一大块,裤子上也有,都干了,有点儿发黑。他拉出T恤,快拉到了腋下,漏出腹肌,他用手抹了一下肚子,才把衣服放下。
刘莎莎本来一脸惊讶,看到他漏出肚子,又笑出来。
“本来晚上想带你去厦门,吃西餐的,哪知道遇见了这事儿,哎。”林家凰看了看表,快六点了:“随便吃点去吧,啊?”
“去华光,我请你!”
“我这样,你不嫌给你丢人?”
俩人上了车。
“不丢人,你是英雄!”
“算了,不去你们酒店。”林家凰发动了车:“有一个地方,是卖面线糊的,特别好吃!你吃过面线糊吗?”
“吃过。”
“你吃过酒店里的吧?酒店里的不好吃,这家好吃,就是脏了点儿。”他回过头看了眼刘莎莎,刘莎莎披上了围巾,有点冷了。
“你车上没有衣服?”
林家凰低头看了看胸前:“有,后备箱里,这怎么穿?没事。”
“要不咱们不吃了,各回各家?”
“我没钱了,你就不要我了?”
“……好吧,去你的那个面线糊。”
天快黑了,路灯亮起来,街上的车也多起来,车开不快。
离红灯还有段距离,车都停了,排起了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林家凰双手趴在方向盘上,盯着前面看。
“林红要单干了。”林家凰突然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怎么知道?”刘莎莎也转过头,看着林家凰。
“她找你们了?”林家凰也看了眼刘莎莎,又扭头盯着前方。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我昨天在设计公司碰到她了。”
“哦。”
“她老公也要走吧?把华光搬走了,你们怎么办?”
“有姜董。”
“华光倒了,姜光华也死不了,你靠他?”说完,车能动了,林家凰也慢慢跟着走。
“靠他我就能死?”刘莎莎看着前方。
“你?”林家凰又看了眼刘莎莎:“你是相信姜光华呐,还是相信自己?”
“都信。”
过了红灯,拐了个弯儿,又沿着河边,拐进一条小巷。巷子很长,看不清是不是个死胡同。一侧,一排长长的门脸,好几间,全开着,灯很亮,另一侧路边,一辆挨一辆停满了车,他们跟一辆车并排停下,几乎挡住了路。他们下车,上了两级台阶,刘莎莎发现,这半排整个都是这一家卖面线糊的。
里面一排一排的都是小方桌,淡黄色瓷砖铺的地板上,到处都是用过的餐巾纸,刘莎莎刚踩上去,一个趔趄,林家凰一把抓住她,林家凰的力气很大,刘莎莎整个人都被他拿住了。
缓了有一秒钟,林家凰慢慢放开她,刘莎莎小心地往里走,都坐满了,只找到两个空位,旁边还坐了两个年轻的男女。
刘莎莎从桌子上的纸盒里抽出几张餐巾纸,擦了擦两张圆的铁凳子。林家凰走过来问她:“有很多东西可以选,你要什么?”他指了指前面用玻璃简单隔开的一个操作间:“有炸醋肉、海蛎、榨菜、炒鸡蛋、猪大肠、猪血、虾……”
“我要虾。”刘莎莎说。
“你要瞎?”林家凰笑了:“还有油条要一根吧?”
“好,要一根。”
一会儿,林家凰端了个铝托盘,三根油条,两大碗面线糊,他放到桌子上,拿了一碗给刘莎莎:“我还给你加了点榨菜,才好吃。”
油条又粗又大,黄黄的,以前刘莎莎早上常吃,小区门口就有个两口子,天天出摊儿卖豆腐脑油条,去晚了要排队,刘莎莎起早了就去买,端个小锅,拎个塑料袋子,买一锅豆腐脑,也是三根油条,回家吃。来南方,很少吃得到油条了。
可能是林家凰身上有血,还有他穿着短袖,旁边的两个男女都把碗往跟前拉了拉,抬眼看了一下他们,低头赶紧吃。
刘莎莎一口油条,一口面线糊,感觉是比酒店的有味儿,胡椒味儿,及面线的稀稠爽滑都正好。
林家凰低着头,吃着油条,呼噜呼噜喝着面线,像是饿坏了,一会儿,抬头回过身喊:“老板,再来一根油条。”说完,看着刘莎莎:“你还要吗?”
“不要了。”刘莎莎摇摇头。
一个男的,五十多岁的样子,上身穿着件黑的翻领薄棉袄,下身穿了条蓝裤子,一双布鞋,拿着个塑料袋子,裹着一根油条,走到林家凰跟前。
“这不是林老板吗?”
“哦,老板,你生意好啊!”林家凰抬头笑了下,接过油条。
“你这是……”老板盯着林家凰的衣服,再看看刘莎莎。
“人家的血。”
“跟人家打架了?”
“嗯。”林家凰咬了一口油条。
“你还用亲自打?”
“亲自打过瘾。”
旁边的俩个人站起来,男的拉着女的,赶紧走了。
刘莎莎想笑,低着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面线糊。
“别搅,一会儿泄了,赶紧趁热吃。”林家凰说完接着吃。
老板跟刘莎莎微微笑了笑,背着手,走了。
吃完,刘莎莎结了帐,和林家凰下了台阶,林家凰擦着嘴,抬头又看看这家店,然后上了车。
“我小时候,这家的老板和老板娘是在大街上推着车子卖的,后来才搬进了房子里。”一边说,一边发动了车子。
“店搞得干净点儿不好吗?”
“不行,就得这样,搞干净就坏了。”
“为什么?”
林家凰看了眼刘莎莎:“人家不是卖给你这种人的。”
“你就不想要干净点儿?”
车又拐到了小河边,路灯照着,河边有人拉着手,散步。
“我哪有时间天天来,来一次,还是过去的样子,过去的味道,多好。”
刘莎莎没说话,的确,过去的不一定都不好。
“明天周一,又该忙了。”林家凰看着前方,丁字路口,车很多,他放慢速度:“哎?一天了,你的手机也不响?”
“你的也不响?”
林家凰又看了眼刘莎莎:“一会儿你的就得响。”
“不会吧。”
“不相信就再绕两圈儿,直到姜光华找你。”
“哎,别这样。”
“我敢保证姜光华要找你,林红和她老公自己开店,你们怎么办呀?我都替你们愁,凤凰也快开了,我看到时候姜光华怎么办!”
过了丁字路口,车又开上了大马路。
“急什么,我们先看你们怎么开?”
林家凰转过脸,盯着刘莎莎看了看。
“看路吧。”刘莎莎说。
林家凰没有绕路,也没有再跟刘莎莎说话,刘莎莎脸上微微地保持着笑容,一会儿就到了酒店门口。
“开进去吗?”林家凰开口问。
“到这可以了。”
“算了,进去。”林家凰开进入口,远远的,他们就都看到了大堂门外站着的人是姜光华,姜光华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眼睛看着停车场。
林家凰围着停车场,从姜光华眼前开过去,又到了出口,他没停下来,继续又开到入口,刘莎莎抱着花,拿着包,脸色严肃起来,等着下车。
林家凰又从姜光华眼前过去,姜光华站着没动,头转过来,看着他们的车。
林家凰在刘莎莎楼下停了车,一脸坏笑。低头看到刘莎莎手里的花,又说:“都蔫了,明天我派人给你送一束。”
“不用了,酒店有。”刘莎莎也看了看花。
“今天,开心吗?”林家凰突然提高嗓门儿,问刘莎莎。
“开心。”
“姜光华可还在后面看着呐,你敢下车吗?”
刘莎莎看了看后车玻璃,姜光华正看着他们。
“我下去了,谢谢林总……”
“再见,有事给我打电话。”
刘莎莎刚下来,林家凰放下车窗喊:“哎,你捡的贝壳。”刘莎莎绕过去,夹住包,一手打开车门,拿出那个纸包,把门再关上。林家凰冲刘莎莎挥了挥右手,升起车窗,开去了出口,出口横杆一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