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阳关无故人

  楔子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顾影,我这一辈子从没有过自己,如今,终于可以任性一回了,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酌荣王之女李婉卿温柔谦和,风姿绰约,才貌无双,名德皓贞,实乃和亲之上上人选。特封为和硕宁国公主,择日与回纥英武可汗结成秦晋之好,永固边疆。”

    “谢主……隆恩!”李婉卿只觉得这四个字从来没有这么重过,如千斤顶重重的压在自己的心上,让人喘不动气……

   

    “公主,时间不早了,该启程了。”

    “这辈子我怕是再也见不到长安的日出了,顾侍卫,难为你和我一并去往回纥,今后请多担待。”李婉卿落下帷帘,周遭是逼人的红,红的那般热烈,可里面的人儿却是如落冰窟,珠华顶冠压得李婉卿喘不动气,抬眼望去,那那垂在帘幕的红珠摇摇晃晃,一粒粒,一串串……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她似乎从那点点珠翠之间看到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荣王府公主还有那个宫墙之中不在欢笑的宁国公主……


谁知无忧最难得

    “青松树下立,可怜锁青鸟。青松树下立……”小婉卿反复念着这句诗,可还是不懂之中含义,“碧珠,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啊,父亲说学诗要将心比心,这是前朝和硕公主的诗,可我们同为公主,我为什么一点也读不懂这首诗啊?”

“公主说笑了,公主不懂的,我这个做奴婢的又怎么会懂。那位是派出和亲的和硕公主,您还未出阁,还是个小姑娘,怎么会懂得那么多?”

“碧珠!再说我是小孩子我就罚你抄一遍书!”小婉卿心知碧珠又在调笑她年纪小,也不气,只拿着抄书吓吓她。

      “公主,外头下雪了!”

        李婉卿听到“下雪”二字便激动的不得了,虽贵为公主,却是个顽皮包,什么打鸟爬墙都做过,加上荣王夫妇的宠溺娇纵,更是“无法无天”,所幸琴棋书画还不曾落下,在长安也只是多个顽劣的名声罢了。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为何父亲母亲还不回来?”李婉卿玩的也是累极,等不到便早早的睡下了。


      是夜,荣王夫妇面带倦色的回来,两人在灯下愁眉不展,荣王妃甚至泪眼婆娑。

      “婉儿这么小,皇后竟然就要带去宫中教!”荣王妃哽咽之中言辞激烈,心里似是刀割一般的疼。

    “如今皇子均小,皇兄便这般提防着我,婉儿和松儿到底是逃不过皇命逼迫啊!”荣王也是万般无奈,只恨生在皇家,连妻儿都护全不了。

      短短一夜间,荣王府公主册宁国公主,居凌烟阁,同皇子公主共教习,位次长公主之位。

    所有人都觉得顽劣出名的荣王府公主得获天恩,是无上的荣耀,可只有荣王府的人自己知道这荣耀背后藏了多少灾祸,而那份沉甸甸的圣旨也像是裹了糖衣的剑,危险无比。

(二)遥遥宫墙锁朱颜

      “轻点,碧珠!”李婉卿叫着痛,自入宫来,除了日常的学业,还有教习嬷嬷天天教仪态礼仪,几日下来已经淤青遍布,好在长公主提前送了许多药油,又拨了个勤快的婢子,否则怎么挨的下来。

    “顾侍卫,去提些水来!”顾影听到碧珠的指使,心里闷闷,他一个堂堂侍卫领队,却拨给这个顽劣公主做护卫,平日里还有的没的做着粗活,实在是大材小用。

    “碧珠,你怎么有让顾侍卫做这些粗活?”李婉卿实在不懂碧珠为何不用宫里的奴婢偏爱指使顾侍卫,自己也是忙的不得了也不愿意用她们帮忙,只让那些奴婢做着撒扫的活计。

    “公主不懂,碧珠既然答应老爷夫人要照顾好您,我便一定要提起心眼儿,宫中多算计,用自己的人总比用宫里的人安心。”碧珠素来成熟稳重,但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不过十六七的年华便处处为自己考虑周到,说不感动是假的。

“碧珠,顾侍卫是父亲亲自拨给我做护卫的,你的好心我懂,可最重要的不是自守,而是归敛,人心收不到,你我费再多力也是无用。”李婉卿一言一句缓缓说着,两人目光对接,碧珠见着自家主子目光灼灼,心中了然,便道:“奴婢懂了。”

自那日以后,顾影再也没被指使做过粗活,反倒是晋了位阶,带了护卫训练,而他也愈发发现自家主子也并非传闻所说的那般顽劣,琴艺精通,书画也不在话下,甚至有时还能跟他聊上几句兵法,待人也是及尽友善,宫中的奴婢谁不说主子好,可顾影看到李婉卿虽然笑得温温婉婉,但总觉得笑的不太真实。

这日正练着剑,剑影挥洒,几叶青竹便被削成碎片,刚收手,便听到李婉卿连连的赞叹“好!好!顾侍卫有这样的身手我便是可以高枕无忧了!”“公主过奖!”顾影不知她何时就在这里,心里只叹自己的警觉性不高,竟连来了人也不知道。

李婉卿见他迟迟不语,便猜到顾影的心思,“我在那边亭子小睡,醒来就发现你在这练剑,幸好我没出声,要不我可就看不到顾侍卫潇洒俊逸的风姿了。”

顾影自知公主所说其实并不全真,便也不在拘谨,瞧见她手里拿着本《兵法》,却是奇怪,“公主,怎么对兵家的书感兴趣了?”

李婉卿瞥了眼手里的书,伸手递过去,“昨儿碧珠出宫带回些书来,这本《兵法》读起来委实不错,我倒有些读不懂的地方,你拿去多读些,回头为我讲讲。”

顾影翻了几下就知道这书得来没有那么容易,这种书只有府里才能有的,如今送在自己手中,分明是公主特地拿来给他看的,分明是有意培养自己将来带兵作战!宫里的条例,得得举荐者可特加行伍,分明……是公主在为自己的未来铺路!顾影心中五味杂陈,满满的感动溢满了心间,向李婉卿行了大礼“是!”

李婉卿知道顾影本就不应做个小小侍卫,前副使的儿子,将门虎子的身份,却白白蒙了冤不得不任了别人家的侍卫,才尽其用才是好的,她也愿意帮他一把。


“公主!长公主来了。”

“快请!”李婉卿正坐在窗前绣香囊,听闻传话,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出门迎接。

“妹妹,这是做什么啊?这几日身子乏没有动,倒是有些记挂妹妹了。”长公主李蓉锦笑盈盈的挽住李婉卿的手,却眼尖的瞧着了搁在窗边的香囊,“妹妹手可真巧,可否送我一个,我这粗笨的女红老是被母妃责骂,我带个回去描个样子罢。”李婉卿也不拒绝“姐姐可别嫌弃,回头我绣个好的送过去就是了。”两姐妹在一起谈论一番,叫别人看来可真是姐妹情深。

      自李婉卿宫中出来,李蓉锦方才还笑着的嘴角瞬间落了下来,眼帘之下遮着些不太清楚的光。

      “公主,下雪了!”

      自入宫来,李婉卿收了不少性子,可唯独下雪,还是难免的激动起来,收拾好了便打算出门赏雪。

    “顾影,看球!”顾影才听到声音,一个雪球便砸在自己肩上,看见她映在梅花之间的笑靥愈发觉得美艳动人,不可比及,眼见的又一个雪球砸来,连忙躲避,回头在看忽然发现一根虚浮的树枝真悬在李婉卿的头顶之上,“婉卿,小心!”一个飞身圈带而过,那一瞬间那树枝便落了下来,而刚刚有意识的李婉卿也才发现自己被顾影仅仅圈在怀里,抬头便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两人目光猛的对上,皆是躲闪不及,慌乱间还踩着了裙摆,连带着顾影一同摔了下去,两人就这样尴尬的处在一起,彼此之间的呼吸交缠在一起,顾影望着怀下惊慌失措的人儿,有几分沉迷,几分迷醉,甚至有几分爱恋……

    “公主!”碧珠的喊声惊醒了两人,连忙起身,李婉卿连忙整理着自己衣服,生怕碧珠看出自己玩雪的放纵,可顾影也敛了敛衣襟,冷静一番,心里却在担心刚才情急之下的暴露公主是否注意到,藏在心里深处的感情连自己都不敢去触碰。

    “公主,不好了!皇后娘娘带人来搜宫了”碧珠脸都跑的通红,神色之间全是紧张迫切。

      “搜宫?!这是为何?!”李婉卿只听到“搜宫”二字心里便大叫不好。

      “听说是长公主抱病,但是长公主素来和主子您关系要好,不知为何要来搜我们的宫!”

      “走吧,且去看看。”李婉卿心中料到事情不对,眼下没别的法子只好前去。

  李婉卿去时,已经是一片狼藉了,皇后一脸严苛的坐在正位之上,“李婉卿!你可知罪!”

    李婉卿行礼下去,却不愿低头“臣女不知,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皇后将桌上的香囊丢在李婉卿眼前,道“长公主突发红疹,太医诊治最后发现是这香囊的问题,如今一搜,果真是你捣的鬼,长公主对香过敏,怎么,什么时候宁国公主的记性竟这样不好,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吗?”

    李婉卿心中疑惑,自己给公主的香囊是亲手绣的,里面也只放了寻常安神的薄荷,冰片之类的,怎么会降到自己头上,心里还在思量,只听到皇后娘娘言道“翠湖,快让你主子看看她到底干了什么。”眼见得翠湖端了香料盒上来,又拆了香囊,里面分明透着几片苏合香!

李婉卿对苏合香过敏,这种东西是万万不能出现在自己宫里的,忽然心里闪过一白光,抬眼瞧见端坐的皇后,还有后头立着的翠湖,真是被那张卑微懦弱的脸骗了。

“李婉卿,事情已定,所幸长公主并无大碍,先罚了你这半年的银子,在除夕之前你且在凌烟阁里抄女戒吧!翠湖办事得力,调任长公主宫。”

李婉卿瘫坐在地上,从前热热闹闹的屋子也瞬间冷了下来,碧珠搀起自家主子,却忽的见主子昏了过去,吓得碧珠连忙叫了顾影来帮忙移上床去,却见得露出的小半截手臂上全是红疹,这才想起那落在地上的苏合香!碧珠恨的牙根直痒,心里恨不得立马刮了翠湖那个婢子!

“顾影!你快去请太医!”顾影听得碧珠的吩咐也不埋怨,飞速的便奔了出去,心里便是万般难受,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偏生受了别人的作践,越想心里越是愤怒!

“什么宁国公主?如今皇后娘娘下旨,让荣王府小姐禁足自省,任何人不得探望,顾侍卫,你懂我们的意思吧!”

听得太医竟这样说,顾影一把揪住太医的领子“只说不准探望,可没说不准医治!”一旁的太医幽幽张嘴“你家主子本就是戴罪之身,你若是在惹出什么祸端,这辈子都别想让你主子出来了!”

顾影出门恨恨的回望了眼太医选的牌匾,“这帮道貌岸然的家伙!”是夜,顾影翻窗盗了些药膏,身姿轻盈,一般的宫侍还察觉不到他。

回去后,李婉卿依然不见好转,加上宫里的炭火不足,连夜又发了高烧,急得碧珠直跺脚,和顾影一起忙活着降烧祛火,灌了几日的清火茶,又涂着些药膏,才微微转好。

李婉卿再睁眼时已是三日之后,脸色苍白如纸,勉勉强强喝了点清粥才算有了点精神。

冬日酷寒,炭火不足,克扣的只能烧些干柴,烟炭,才养好的身子又反复了几次,如今更显得纤弱无力。

李婉卿硬撑着要在门口透透气,却又被碧珠拦下,“公主,别被凉气伤着。”

“我如今连出门瞧瞧都不行了吗?咳……咳……”碧珠以知主子心里烦闷,只得顺着主子,替她披了披风扶着立在门口。

“碧珠,如今我才知道千算万算也逃不过人情虚假,皇后和长公主早就算计好了今天的一切,可我只是宁国公主,再多的恩赐也只是养在宫中的旁系血亲,有什么可算计的啊!咳咳……”

“公主,风凉!咱们回去吧!”

李婉卿抬眼看了外面皑皑白雪落在朱红的宫墙之上,映着白梅点点,显得格外清瑟。“青松树下立,可怜锁青鸟……如今我是知道了,出身为公主,哪里还有什么自由可言,不过是宫墙锁朱颜,白雪落鬓头,今年的雪太凄冷了……”

(三)浩浩长漠驳佳人

    “公主!老爷下旨册威武大将军出关了!”

帘子一掀,走出一个清丽婉约的人儿,楚眉杏眸,朱唇殷殷,已然是亭亭玉立,芝兰玉树了。

“父亲出关?怎的忽然就领兵出关了?”李婉卿心中只叹不好,“公主,你别急,听顾影说提前一个月皇上便与老爷商量此事了,如今册了威武大将军也是亲王亲征,鼓舞士气,只怕过几日公主也该晋封了。”

碧珠心心念念自家主子能晋晋位阶,少受些嫡亲公主的排挤,而且已经行了及笄礼,也该择位良人嫁了。

才说完,顾影便风尘仆仆的进来,瞧见李婉卿歪在软塌上假寐,也不出声,只从怀里掏出支白玉簪子,递到桌上,又等了等,见李婉卿没有醒的意思,才默默离开了。李婉卿这才缓缓睁眼,拿了那根白玉簪子放在手里把玩,清透温润,入手一股清凉,细细的雕了白玉兰花纹,是个佳品,她知道顾影的心意,早在禁足的时候便知道了,那时为了给她退烧来回取雪,冻的一双手上全是冻疮,去偷药膏给自己治病,他自己却连冻疮药膏也不知道拿,这份心思说只是侍卫的忠心自己也不会相信。可她不能回应,即使是一丝一毫的动心也不能有!只是因为她的身份注定她这辈子都得不到这种感情。

春日里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宫内的树林都从才抽嫩芽到蓊蓊绿叶了,只是日子过得飞快,噩耗也是突如其来。

威武大将军以身殉国,追封荣王为德勤王,晋威武英德大将军……

李婉卿总盼望着父亲能早些回来,多些平安,即使平时见不到,可还是希望家人安康,可如今来看,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只是有人在宫里神伤落泪,有人却在殿前机关算尽。

“皇上,回纥多次进犯,如今只求嫡系公主和亲便能一劳永逸,这可是好法子啊!”

“臣附议”

“臣附议……”

“说起来嫡亲公主宫中不少,只是大多已经许配婚约,难以推辞……”

“皇上,宁国公主不是还未许配吗,虽是旁系,但听闻养在宫中多年,嫡系不嫡系的只差个封号罢了。”

“宁国公主……好!爱卿所言极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酌荣王之女李婉卿温柔谦和,风姿绰约,才貌无双,名德皓贞,实乃和亲之上上人选。特封为和硕宁国公主,择日与回纥英武可汗结成秦晋之好,永固边疆。”


  李婉卿接下圣旨,心中一片死灰,父亲尸骨未寒,自己就要和亲出嫁,皇家有千种理由塑造一个嫡系公主,如今看来,不仅自己是粒棋子,荣王府估计早是被皇家盯上要做炮灰了!

    离和亲出发时间还有一个月了,秋风瑟瑟着吹着长安城,李婉卿立在小楼上,倚着栅栏,顾影看着清瘦的身影心中隐隐升起一丝难舍,自己注定不能得到这份感情的回应,可如今他也不求她能回应,只求她能平安喜乐,远嫁回纥,家人故去,原来还能支撑着她笑一笑的都没有了,如今连那种不真实的笑也没有了,他只求她笑一笑,开开心心的什么都可以。

    清风吹乱了李婉卿的裙摆,翩跹葳蕤,正凄楚中长公主的声音便传来“妹妹可还好?听闻那回纥的英武可汗,勇猛无比,妹妹应当开心才是,为何在此暗自神伤呢?”

李婉卿幽幽转眼,微微开口“我父亲尸骨未寒,我就外嫁和亲,长公主倒是告诉我我应当如何开心,是开心我家破人亡,还是开心我嫁了一个年过花甲的人?!”

“妹妹说笑了,如今你是和硕宁国公主,正经的嫡系公主,何必为了荣亲王守孝神伤,妹妹可知道祸从口出?家破人亡这种话如今说出来可是大不敬了!妹妹,保重,呵呵!”

碧珠瞧着长公主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恨不得立马刮了这女人,回头扶住李婉卿,道“公主,天凉了,我们回吧。”

“呵!大不敬?这四方天地里哪个人又真的值得我去尊敬!”


出嫁那日是天格外凉,李婉卿裹上红装,远远瞧去自然是美艳无双,倾国倾城。只是眸子里全然是疏离绝望,一丝生机都没有。

顾影辞去了宫侍只职,自毁名誉,自请随嫁,在他看来,她是他值得赔上前途都要保护的人。

“和硕宁国公主和亲出嫁!送——”伴着太监尖利的声音,舟车汤汤,珠帘滚滚,迎接的便是大漠和风尘了……


“呵!让我们看看这长安城的女人到底如何姿色!”英武可汗比传闻中的更加衰老粗鲁,连带几日,李婉卿已经惨遭凌辱,如今已经几乎了无声息了。

碧珠和顾影痛恨英武可汗,巴不得这个老头赶快死去,气的碧珠更是连连落泪。“主子哪里……哪里受过这般委屈!这英武可汗粗鄙丑陋,如今公主已经……快要不行了!”

顾影也是心里恨的发急,替李婉卿敷了药膏,轻轻搂住她暗暗发誓“英武可汗,我要你的命!”

夜里英武可汗突发疟疾,几个王子顺藤摸瓜,查到李婉卿身上,说着便要将李婉卿献祭祛病,碧珠恨了恨心“大王子,病我带的,要献祭就我去!别动我家主子!可汗疼她还来不及呢!”

碧珠自然知道这条路是条死路,但为了保全公主,就是地狱她也义不容辞!

献祭之时,碧珠扭头冲顾影喊到“顾影!照顾好公主!就看你的一身本领了!”

顾影也知道碧珠为什么自己担下来,她没有武功,自己还能保护婉卿,可是……她被活生生烧了!惨死如今!都是这群恶狼害的!

献祭完后,空气中回荡着一股恶臭,李婉卿幽幽转醒,“碧珠,拿水来……”“碧珠……”顾影将水递给她,神色彷然,李婉卿忍着痛起身,“怎么有股恶臭?碧珠呢?”

“碧珠……碧珠她……”

“碧珠怎么了?说啊!咳咳……咳咳……”

“碧珠……死了……大王子为了献祭可汗,给……给烧死了……”顾影也是心里恨恨,一拳打在柱子上,殷殷的血直往外冒。

“死了?碧珠……碧珠与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如今……如今被献!祭!怎么……怎么做的出来!”李婉卿锤打自己,泪流满面,声嘶力竭,想到碧珠的点点滴滴心里便如同刀割!


不出三月,英武可汗病逝,大王子继位号成英义可汗,李婉卿按风俗应再嫁英义可汗成为新一代可敦,可再嫁本就是辱没名节的事,又如何能行!

“顾影,陪我喝一杯。”李婉卿自己斟着酒,一杯一杯,“公主,申令……驳回来了。”“如何?”“顺其俗,不允!”“呵!从我嫁的那日我就该料到,父亲尸骨未寒是送我和亲,如今还要做出这种自毁名节的事!也罢!顾影,喝酒!”

“公主,你醉了,你不能在喝了!”顾影瞧着李婉卿脚步错乱,夺了她手中的酒壶。

“怎么!如今我连喝酒的自由都没有吗!我已经被束缚了这么多!我连喝酒都不行吗!”

“公主……”

“呵!公主!我这一辈子就是败在公主上,什么荣华恩赐!什么至高无上!都是假的!呜呜……我这一辈子都锁在公主这个名号上……呜呜……我是公主!可是我自己在哪里?”

顾影抱住发了狠的李婉卿,搂在怀里,“婉卿,你在这里,你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两人相依相偎,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李婉卿已经绝望,“顾影,去告诉可汗,我允了……”说罢便落了眼帘,遮了眼中的孤寂……

(四)西出阳关无故人

    杀啊!杀啊!唐军和回纥交战多日,回纥大败!

    李婉卿躲避不及,眼见着周遭殷殷的鲜血,战火硝硝,自己的孩子活生生的躺在自己眼前,身上的血怎么止也止不住,前几日还在自己面前练射箭的两个孩子如今就躺在自己面前,一点儿生气也没有“阿布!阿迪!母亲在这里!母亲这就去陪你们!呜呜……”

顾影拖着伤躯爬到李婉卿身边,“婉卿!不要!”忽然眼中一惊!

顾影看见殷红血洒落在空中,纤白的身影就这样落在自己眼前。

“婉卿!婉卿!”顾影紧紧抱住李婉卿,“你怎么做这种傻事!你去了我怎么办?!”顾影几乎说不出话了,手里的全是李婉卿冒出的血。

    李婉卿伸手摸到顾影的脸“顾影,这辈子我负了你,下辈子我们在一起好不好?”顾影的泪落在她的脸上,一划而过,“好,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劝君……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顾影,我这一辈子从没有过自己,如今,终于可以任性一回了,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放在顾影脸上的手轻轻落下,怀中的人儿生息全无,“婉卿!”顾影仰天长啸,紧紧搂住李婉卿的身体,“婉卿……等着我……”

自歼灭回纥,宁国公主薨,追封安定康和硕公主,尸骨难寻……皇居后期,叛乱不止,是夜,皇帝突发病症驾崩,浑身遍布红疹……

多年之后,青绿蓊郁的山林之中,一位白发老翁倚在一处坟墓边上,轻轻抚着墓碑“婉卿……恶人得惩,你等着我……我这就来了……”


后记:

《旧唐书》:“册回纥可汗女为毗伽公主”“炖煌王承寀自回纥使还,拜宗正卿;纳回纥公主为妃”“遣故邠王男承采,封为炖煌王,将军石定番,使于回纥,以修好征兵。及至其牙,可汗以女嫁于承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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