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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梦中琴师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清冷琴音宛如仙乐,袅袅流淌了一整夜。隔着床幔我隐约看到弹琴男子优雅朦胧身影。
我叫花影,是已故兰薇皇后和当今皇上的唯一孩子,安国最尊贵的嫡长公主。我本应很幸福,可上天给了我高贵出身的同时也给了我一副羸弱的身体。从小体弱畏寒的我常年卧床,每逢冬日天冷之际寒疾便会加重。又是一年寒冬至。宫外初雪飞扬,而整个花影宫因我寒疾再犯到处笼罩着一层愁云。
“太医,影儿已经昏迷7日了,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治好她!”“可是皇上,臣方才探过了,花影公主脉象极虚,恐怕……”“没有什么可是,三日之内若看不到我的影儿醒来我拿你是问!”听到父皇和太医的谈话,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又昏睡了三天三夜。我苦笑,想起昨晚梦境,终忍不住开口,“咳咳,父皇,我想听琴声,您能不能帮我找来一位琴师?”父皇听闻我醒来大喜连忙表示一切都依我,转身就命人马上去找最好的琴师。
02 、初见云瑾
于是次日,云瑾便抱着琴踏入了花影宫。初见云瑾时,隔着床幔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优雅身影似曾相识。而当他用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那刻,整个空气都为之凝结。于是,花影宫的琴音整整响了三日,那三日,余音袅袅,绕梁不止,连飞过花影宫的鸟儿都驻足屋顶不肯离去。三日后,我奇迹般地下了床。掀开床幔,第一次看清了云瑾。他穿着一袭淡绿色长袍,周身散发出一股清雅之气,整个人宛如谪仙,完全符合了我对梦中琴师的想象。我于是便将他留了下来。父皇得知我可以下床后龙颜大悦,特赐云瑾为我的专用琴师。为缓解我的病情,许他住在花影宫院内与我相邻的一处寝宫,便于我随时召唤。
那一冬天,花影宫的琴音响了整整三个月。我也随着那忽高忽低的琴音,时而踏入山涧小径,时而探入深潭幽湖,仿佛踏遍山河,心底无比雀跃。云瑾性情温和淡雅,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且他见识极广,每次曲落之后,我让他讲其中深意之时,他往往会讲到许多打猎采茶、游历林间的趣事。从他口中我知道了青城茶产自青城山巅,夜晚谷顶的天空最是美丽,繁星触手可及 。我好奇追问他身世,他告诉我他是个孤儿,自小无亲无故四处游荡。有了琴音的滋养加上精神舒畅,我的身体日渐好转。
03、情愫暗生
宫中人渐渐知道花影宫有位琴技了得、姿容若仙的琴师,不少人要求见云瑾,都被我以他需要为我养病随侍左右为由拒绝。紫瑄宫的花瑄公主一向与我不和。传闻她母妃荣妃因与母后有几分相似颇为受宠,却始终无法取代母后在父皇心中地位。而她在一次被父皇召见时偶然看见云瑾便为其所动,亲自上门求见。花瑄虽性格跋扈,但美艳动人,且健康活泼。不知怎的,听到她的要求,我心底莫名的紧张。贴在门口,不安地等着云瑾的回话。“我是花影公主的专用琴师,只随身侍奉她一人。这是皇上亲自下的口令。花瑄公主还是请回吧。”听到云瑾语气温雅却坚定地拒绝她,不知怎的,我心底欢喜得不能自己。开心地打开屋门,跑到他身边扯他袖子,“云瑾,我想看雪,带我看雪好不好?”云瑾看见我出来吓了一跳,要知道父皇怕我受寒,除了夏日是不允许我出屋门的,他犹豫了下,但还是耐不住我的哀求,带我来到走廊。这是我第一次看雪,看着漫天雪花纷扬洒落、精灵般舞蹈着,我不知多开心,伸手去迎接那一片片飞舞的雪花,扭头对他欢快地笑,“云瑾,你看,我接到雪花了,好美啊!”扭头对上云瑾清澈温柔的眸子,那一刻,我的心也仿佛手心的雪花一般,缓缓融化。
之后,我愈发黏着云瑾,醒着时我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让他陪在我身边。让他带我出屋,收集清晨的露水,让他带我采摘花影宫的腊梅,教我做腊梅点心。丫鬟们见我高兴,也帮我们瞒着。每天都有全新的快乐悄悄在花影宫升起。好景不长,那一日我正和云瑾在院内喂麻雀,父皇突然闯入,呵斥云瑾不许再带我出门,并专门派侍卫日夜守在门外看管我。才不到一周,我的精神就渐渐萎靡。到第15日时,我终于受不了,趁云瑾为我抚琴养病之际央求他带我出去。一开始,他坚决拒绝,可后来,我告诉他我想和他一起看看外面世界,再这么下去我要活不下去后,他妥协了,想尽办法避开侍卫带我跳窗逃出宫外。当晚,我随他来到山坡,躺在铺了他长袍的草地上,听他抚琴,看着触手可及的满天繁星,看着他亮若星辰的眼眸,对他说出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云瑾,我心悦你,你呢?”云瑾眸光愈亮,也愈发温柔,“公主,我也一样。”他轻抚我的发,缓缓道,“芬馥清风里,不竞繁华美”。那一刻,我觉得人生如此,足矣。
04、变故
次日沿着花海一路欢声笑语地回到宫内,方踏入花影宫院落,便见父皇一脸怒气地从屋内走出,身边跟着的是一脸得意的花瑄。“父皇,我之前说过这琴师再与花影姐姐厮混一起肯定会出事,您还不信。这不,他竟不顾花影姐姐这孱弱身子把她带出宫去。”父皇大怒,之后,我便再度被禁足并昏了过去。醒来后再没看见云瑾,听说他因冒犯我被棒打五十杖,被丢出宫外时浑身伤痕累累,估计活不长了。我不顾丫鬟们拦阻几次想冲出宫外寻找云瑾都被护卫们阻拦了。后来我索性绝食,反正见不了云瑾我活着也毫无趣味。父皇得知情况,这才慌了,派人四处寻找未果。我以为他死了,躺在床上,如同枯叶只待随他而去,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这样慢慢枯萎时,云瑾回来了。
我开心地扑入他怀中,紧紧抱着他。这次回来他似乎变了,变得愈发沉默了。但我不在意,经历了生死的人,性情难免有些改变。我开始规律用餐,好好休息,想要尽快养好身体,和他找回之前的快乐。他却总是沉默。除了为我抚琴,还开始慢慢教我弹琴、绘画、读书。我总觉得他虽然尽心为我调理身体、全心辅导我,但待我总有一种淡淡的疏离,且不再允许我出寝宫。我几次问他怎么了,想与他恢复从前,他却总告诉我,公主请自重。一日,他教我读书时忍不住抓住他的手,问他,“云瑾,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他却避嫌地抽回手后退一步,口中还是那句疏离的“公主请自重。”
我郁闷极了,以他不带我出寝宫就不学琴也不读书来逼迫他。他拗不过我,还是妥协了。于是在一个春光灿烂的午后,他带我来到花影宫的长廊上。我十分欢快,不停地对着走廊两旁的景物东看西看,说个不停。初始,他很拘谨,一板一眼地教我读书,后来,不知是不是被我的快乐感染,也渐渐放松下来,跃上屋顶,还拍拍屋顶上的瓦片,语气轻快地问我是否要上来。我很诚实地回答想,心中大喜着他终于又恢复从前了。可当我伸手要去触他伸出来的手时,一道“花影公主,花瑄公主求见”的声音响起。闻声,他立马收回手,跃下屋顶,板起脸催我赶快回寝宫。
我执拗不肯回去,心想,花瑄来了又如何,我与他的快乐,为什么要避着花瑄。可想到上次父皇对他的惩罚,还是心疼的回了屋。一会儿,花瑄进屋,对我一番虚情假意寒暄,临走时她笑着凑近我耳边问我知不知道云瑾为何对我冷淡。见我不语,她得意道,因为上次父皇警告他再不准对我有逾越之举,否则会要了他的命,比起我来说,他更爱惜自己的性命啊。我不信,云瑾曾对我如此的好,可他现在的表现又让我不得不担忧。走之前,花瑄还对云瑾抛了个媚眼,告诉他如不想再陪着我这个病秧子紫瑄宫随时欢迎他,云瑾并未再顶撞她。最终她是被我轰走的。
05、心碎如此
花瑄走后,我问云瑾,是不是担心父皇再度惩罚他所以对我冷淡。云瑾不语,最后又淡淡挤出一句“公主请自重”。我恨极了他这句请自重,心想他定是还爱我的,否则又怎会教我弹琴、作画,陪我读书。凭着这点小小的幻想,我忍着他的疏离有礼,和他相敬如宾地过完每一天。可我这点幻想在周边各国来访前一日被他轻飘飘一句话彻底击碎。他对我说了一句。“公主,你要抓住这次机会好好表现,趁机觅得一位好好夫婿。”我问他,“你教我弹琴绘画,只是为了让我觅得一位好驸马?”他敛眉,点头说是。我的心一瞬间跌入谷底。原来,他日日夜夜尽心教我弹琴、绘画、读书不是因为爱我,而是为了让我凭此觅得佳婿。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冷笑,也许花瑄说得不错,比起我,他更爱惜的是自己的性命。也对,一个病怏怏的女人还有自身性命,该如何选择再清楚不过。可得知他的选择,我却如此难以释怀。
我故意和各国皇子见面,试图激起他哪怕一点点怒意,却发现徒劳无功。他甚至冷静与我分析燕国的大皇子为人稳重,照水国的二皇子阳光开朗,是最佳驸马人选。去它的燕国大皇子、照水国二皇子,只要是他看中的人我通通产生厌恶、排斥。我也不知道这种强烈情绪从何而来,可我知道的是我很痛苦,痛的无法呼吸,每次看见他这种情绪更甚。宫女冬儿见不得我如此痛苦,劝我再寻一位值得的公子,寄托爱恋。我也不想再如此苦痛下去,索性去尝试,也许爱上他人,便可忘却他带来的痛苦。宴请各国的七日之内,我尽心表现。因平日所学的琴画、诗词,颇受赞许,也被不少皇子求爱表白。午宴之际,一位年轻儒雅的公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只因他一句“芬馥清风里,不竞繁华美”,这句一模一样的话,也曾在云瑾口中说出。后来,我得知他叫林铮,是仅此于我安国的第二大国金国的大皇子。与林铮接触后,我惊喜发现,我读过的许多诗词歌赋,他都能接上。我弹的琴曲、绘画他也喜爱并擅长。与他相处我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感觉让我迷恋。之前,我不明白这是为何缘由,后来看到得知我和林铮交往甚密前来找我的云瑾时,我才明白,原来,他像极了曾经的云瑾。“你怎能和林铮在一起?”他怒气冲冲地质问莫名的让我麻痹的心苏醒过来。我问,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时,心底竟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期待。“他是金国皇子,金国是你们安国最大的敌手!”他愤怒地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心也被砸得粉碎。原来,他竟是为此劝阻我不要同林铮交往。呵,还真是,心有大义。“我喜欢他,我就想与他在一起。”我故意说,看着他第一次失控,怒吼着说我会后悔时的扭曲神情,心底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他愈是不想让我同林铮往来,我便越是与他来往密切。在几度被他以同一个理由劝阻后,命人见他就把他赶到五米外,让他不要再来烦我。那段时间,宫中到处疯传我同林铮的恋情,都说我很快要招一位金国驸马。林铮也不负众望,带了数不尽的珍奇瑰宝向父皇提亲。一向对金国有所提防的父皇,在目睹了我与林铮的“情投意合”后,欣然应允。大婚前一天,我突然很想知道云瑾是什么反应,于是召人将他带来。他紧紧抓住我的手,一字一句告诉我:“公主,小心林铮,他想借大婚灭了安国皇室!”
那一句,宛如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我正呆愣着,心念这是不是真的,突然父皇带着大将军和一群护卫闯入,以“有心叛变”为由包围并带走了云瑾。父皇告诉我,云瑾独自偷偷养了一众护卫,准备叛变。幸而大将军发现异样,并及时提醒。现在护卫们已被找到,铁证如山。闻言,我不曾言语,一颗心却彻底跌入山崖,跌得粉碎。
06、去意已决
次日大喜之日,一派欢庆喜悦。我却站在大红的寝室内,毫无欢喜。今日,是我大喜之日。而云瑾却被关于牢房,即将问斩。当初想要与林铮交往,只不过是为了和云瑾赌一口气。如今,如此结局,我突然不知道,我做这一切究竟有何意义。他不爱我,曾经所有的美好,不过是为利用我公主身份入住皇宫、制造叛变编织的一个假象而已?!我的心好痛,好痛,我突然觉得活着已没了任何意义。我打翻了宫灯,欲让一把火将这一切烧尽。不待火焰蔓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花影,你们安国皇宫已经我包围,你父皇也已被我生擒。只要你乖乖听话,肯说服你父皇让安国归顺于我金国,由我来做这皇上,我便可饶你不死。”林铮意气风发地说着,带着护卫队闯入。看见初燃起的火焰,愣了一下,随即厌弃道,“如此疯癫的女人,留着也没用!不如我送你一程。”说罢,拔出腰间利刃猛然朝我刺去。我安然闭上眼,既然活着无意义,那就让这一切结束吧!预料之中的刺痛没有来袭,一道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六弟,林瑾,你……!你竟然为了这女人去死!”
我睁眼,看见林铮满脸震惊地望着前方,手中带血的剑铿的坠落于地。而那个挡在我身前,被他唤作六弟的男子正是云瑾!云瑾、林瑾、六弟……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我脑中渐渐清晰。传闻中金国有一位六皇子,虽为庶子,但素来神秘,才华横溢且心思缜密。原来,便是我身边的云瑾。
“六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真的爱上这个女人了吗?!你忘了,我们最初的计划,你扮作琴师混入宫中,待助我夺得安国,天下江山,你我各半……”
林铮再说什么,我已不去在意了。林瑾的护卫闯入,警告林铮不许伤害我之际,我抱着倒下的林瑾,任他在我怀内血流不止,渐渐没了气息。他曾经是否骗我,已经不重要了。我知道,就算我能在他手下帮助下活下来,继续我衣食无忧的公主生活也不会如此选择了。他已因我而去,我必将追随他,随风而去。我断然抽出他腰间配剑,随他而去。
07、后续·黄泉路上
黄泉路上,我的幽魂飘至孟婆身边。我拒绝喝下那杯孟婆汤,哪怕丢掉一半的轮回时间。美艳的孟婆笑得好不动人,姑娘,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如此选择的鬼魂。第一个,是位公子。想必你想知道他的经历。”我以为她熬三百碗孟婆汤为代价,来交换她这个秘密。她告诉我,那位公子自称云瑾,他本是要潜入邻国皇室联合大皇子夺取邻国江山,不想爱上了邻国公主。因触犯公主被打死之后,还对公主念念不忘。忧心公主落入大皇子陷阱被害,不肯喝这孟婆汤,以丢掉一半轮回时间为代价回到人间一年。这一年,他不能亲口泄露任何人间秘密,如因泄密改变任何人命数,当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我心底轰的一声,如遭雷击。原来,之后再回来的云瑾,已是鬼魂。而我还怪他性情大变,误会他贪生怕死,因为惜命不敢与我相恋……
“姑娘,他那不是不敢爱你,而是不忍啊。他一个只有一年阳寿的鬼魂,怎能让你爱上他,然后失去……”那他之前泄露私密,告诉我林铮即将叛变,岂不是会灰飞烟灭?!我心急如焚地抓住孟婆的手,“那他现在……”
“放心,姑娘。他虽泄露机密,但因为你最后自刎并未改变任何人命数。因为你的命数原本就今日已尽,不过由被敌人所害变为自尽,结局是一样的。所以,他也不会灰飞烟灭。他也带着上世记忆,在轮回中等着你呢。”
那就好。我心中大喜。云瑾,等着我,我也会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在下一世找到你,与你相依相伴,永不离弃。